雪下得正急。威尼斯种种悲情色彩全都化作各种浓度的灰与黑。圣马可广场成了白纸上一幅染了灰晕的蚀刻风景。广场上人迹寥寥。格大夫和弗兰克一起跌跌撞撞走在雪地里。格大夫提着一盏灯,弗兰克撑着一把黑伞罩在格大夫脑袋顶上。
广场前方,夜之黑柱拔地而起;他二人从中庭的拱门下通过,又穿过一片静谧的房屋。黑暗从一座小桥半路开始。世间难见这般诡异的景象:只见雪花斜飞,蓦然被吸入黑暗,就像是什么活物张开贪婪的嘴巴将它们吞了个干净。
他二人最后看了眼这宁静的雪白世界,便一脚踏入了黑暗。
街巷空无一人。这片教区里的居民都逃到城中别处住的亲戚朋友家去了。然而,威尼斯的猫——同任何城市里的猫一样逆反乖张——蜂拥而至,齐聚百合圣母堂,舞蹈、捕猎、嬉戏,无尽的黑夜对它们来说就像是什么盛大的节日。黑暗里,猫咪从格大夫和弗兰克身边挨挨擦擦地经过;格大夫好几回瞥见门洞里一双双荧荧亮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们走到阿什福德下榻的寓所时,四下里一片静寂。他们敲门、喊人,却没人出来。他们发现门没锁,就把门推开了。屋里黑黢黢的。他们找到楼梯,走上顶楼阿什福德做法术的房间。
有了如此这般经历,他们满以为会见着什么奇景,比如发现阿什福德正与恶魔对谈,或是被恐怖的幽灵纠缠。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却是那样寻常,反令他俩手足无措。屋里还跟从前无数次来的时候看见的一样,照明不惜蜡烛,铁炉子暖意宜人。阿什福德正在桌旁,俯身看他的银盘子,纯白色的光芒打在他脸上。他没抬头。角落里的钟轻声滴答。 书籍、稿纸、文具像往常一样散落各处,积得厚厚的。阿什福德把手指尖在水面上一划,轻弹两下,罢了回身往一本书上写了两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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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什福德。”格大夫道。
阿什福德抬眼望去。他看着不像昨天夜里那样抓狂似的了,可眼里还是一样的困扰。他盯着格大夫看了挺长时间,没流露出任何相认的迹象。“格雷斯蒂尔,”他终于开了口,低声嘀咕,“你来这儿干吗?”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你。”
阿什福德听了并未作答。他转回身去,在银盘子上方打了几个手势。然而很快,他似乎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他拿来只杯子,往里到了点儿水,随后掏出个小瓶子,把瓶中液体小心翼翼地往杯子里滴了两滴。
格大夫把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瓶子上没贴标签,瓶中液体则色如琥珀。这玩意儿是什么都有可能。
阿什福德觉出格大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我猜你要劝我别喝这玩意儿。哈,你就省了这份儿心吧!”他将水一口吞尽,“你要是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干,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不,不,”格大夫拿出最宽慰人心的口气——平时专用在最难对付的病人身上,“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说那种话。我只想问问你可是哪里难受或者生了病,昨天夜里我是这么觉得的。兴许我能提个建议……”他住了口。他闻见了什么。这味道相当冲——干燥、陈腐,还掺了股动物身上的腥臭;怪的是他居然想起这味道来了。他瞬间闻到那位老妇人屋里的味儿:那位疯了的老妇人和她一屋子的猫。
“我爱人还活着。”阿什福德道,嗓音沙哑、滞重,“哈!瞧!你还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