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阿什福德的疯狂2(2 / 2)

第二天,在恩惠街街角的那家咖啡馆里,有个堂倌正切菠萝。阿什福德捧杯咖啡瑟缩着,看了一眼便浑身发抖。

他发现其实想使自己变疯比人们以为的容易——容易得多,可与一切法术无异,这条路亦是障碍重重,挫折不断。就算他真把仙子召来了(似乎不太可能),精神状态也不适合与其交谈。读过的每一本相关的 书都力劝魔法师在与仙灵交涉时多加小心。恰是这样必须全神贯注的时候,他反倒神志不清了。

“假如我只能满嘴菠萝、蜡烛地胡言乱语,我还怎么让他领教我法艺的高超?”他想。

他一整天都在屋里走来走去,偶尔停下来往小纸条上草草记上几笔。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写好一条召唤仙子的咒语放在桌上。接着,他往一杯水里滴了四滴酊剂,喝了进去。

这回,药剂带来的效果与之前大不相同。他并未被某种离奇的想法或恐惧困扰。事实上,他感觉在很多方面自己已经比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痛快多了:他感觉自己比从前冷静、淡定,不再一脑门子官司了。他发觉自己对魔法不那么上心了。脑中有几扇门砰然关上,他溜达到另外几间已多年未进的厅堂。服了酊剂十分钟左右,他变回了二十一二岁的自己;随后,他又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他一直以来虽有能力却因种种变故无法成为的人。

他服下药剂后头一个愿望是去赌场。从10月初来了威尼斯待到现在居然一家都没去过,他觉得实在荒唐。可一看怀表,他发现才八点钟。“现在去实在太早了。”他这议论也不知对谁说的。他很想说话,于是四下里张望,看可有什么倾吐的对象。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好用屋角那尊小木头人凑合。“若想看见什么值得看的,还得再等上三四个钟头呢。”他对木头人说。

为了打发时间,他心想不如去找格雷斯蒂尔小姐。“可我估计她姑姑跟她爸爸都在。”他气得嘤然作声,“没劲!没劲!没劲!为何漂亮姑娘总有那么一群亲戚跟着?”他照了照镜子,“老天!这领巾怎么跟庄稼汉打的似的。”

随后的半个小时全花在翻来覆去打领巾上,直到满意为止。接着,他又发现指甲的长度超出了自己所能接受的限度,也不十分干净。他跑去找剪子剪指甲。

剪子搁在桌上,旁边还放着其他东西。“看看这儿都有什么?”他问,“稿子!写了魔法咒语的稿子!”他觉得特别逗。“你瞧,这事儿多怪,”他对小木头人说,“写稿子这家伙我居然认得!他叫埃文·阿什福德——想来,这些 书都是他的。”他又读了几段。“哈!你绝对猜不到他现在干的事儿有多蠢!念咒语召唤仙子!哈!哈!他告诉他自己说这是为了招个仙仆,以此推动英格兰魔法事业的发展。其实他只不过是为了震一震吉尔伯特·索恩!他千里迢迢跑到天下最奢靡的城市,在乎的却只是伦敦某个老头子的所思所想!真是荒唐!”

小主,

他厌恶地把稿纸放下,拿起了剪子。一转身,脑袋差点儿撞上什么东西。“怎么?!……”他叫起来。

屋顶垂下一条黑色的绸带,底端吊着几根细小的骨头、一管深色的液体——可能是血——以及一张写了字的纸,所有东西都绑在一起。绸带这长短——人若在屋里走来走去,大概迟早总会撞上。阿什福德摇了摇头,不敢相信有谁会这么蠢。他往桌边一靠,动手剪起指甲来。

几分钟过去了。“你知道吗,他原来有个老婆。”他对小木头人说起来。他把手伸到烛光下检查指甲。“阿拉贝拉·伍德霍普。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姑娘。可惜已经死了。死咯,死咯,死咯。”他从桌上拿起指甲锉,给指甲抛光,“现在想想,我那会儿是不是有点儿爱上她了呢?我想一定是的。她叫我名字的同时还伴着微笑,那模样真是娇俏极了,每次她一这么叫我,我就肝儿颤。”他笑起来,“你看,这事儿多荒唐,我连自己叫什么名儿都想不起来了。劳伦斯?亚瑟?还是弗兰克?要是阿拉贝拉在这里就好了。她会知道的,而且她也会告诉我的!她可不是那种专跟你开玩笑、玩笑早已不好笑了还继续玩下去的女人。老天作证,我真希望她也在啊。我这里疼得慌。”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这里面有什么又硬又烫。”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可只要跟阿拉贝拉聊上半个钟头,什么就都好了,我敢肯定。也许我应当召唤这家伙的仙子,托他把她带过来。仙子能召来死人的,不是吗?”他把咒语从桌上拿起来,又读了一遍,“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全天下再没这么容易的事了。”

他想都没想就大声念了一遍咒语里的词儿。罢了想起磨指甲才是要紧事,于是继续忙活去了。

彩绘木橱边的阴影里有个穿叶绿色外套的人——发色好似大蓟绒毛——脸上带着微笑,像是被什么逗乐了,笑容透着他自恃甚高。

阿什福德仍一门心思地弄他的指甲。

头发好似大蓟绒毛的先生飞速走到阿什福德身旁,伸手要揪他的头发。可还没得手,阿什福德便直直看向他,问道:“鼻烟这玩意儿,您身上大概一撮儿都没有吧——有吗?”

白毛先生呆住了,一动不动。

“这可恨的外套我每个兜都翻遍了,”阿什福德道,压根没察觉对方有多惊讶,“哪儿都找不见鼻烟壶。我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出来的时候居然没带。我平时吸的是肯德尔棕标的,要是您有的话。”

他边说边又开始掏兜,忘记屋顶垂下来那一簇有血有骨头的小花束,一走动,头便碰在了上面。花束往后悠起,又悠上前来,不偏不倚正击中他的印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