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别觉得在伦敦生活闷得慌。满头生着大蓟白毛的先生说过,尝过战争的滋味,就会觉得家庭生活寡淡无味。”
“哈!才不会!什么都干干净净的,就像现在这样,我还能挑理?自己的书、自己的东西,伸手就能拿到;自己的老婆,抬头就能看到,我还不满意?他到底……谁说这话来着?生着什么头发的先生?”
“像大蓟白毛一样。我以为你肯定知道我说的这个人。他跟沃特爵士和坡夫人住一块儿——他是不是总住那儿我不太清楚,至少我去的时候,他都在。”
阿什福德皱了皱眉:“我不认识这么个人。他叫什么?”
阿拉贝拉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沃特爵士或是坡夫人哪家的亲戚。真是怪了,我怎么就一直没问人家叫什么呢。我跟他聊过,哦,得有个把钟头了!”
“真的?这事儿我可不见得赞成。这人长得精神吗?”
“哦,精神,非常精神!真是怪了,我怎么还不知道人家名字!他特别会逗人开心,跟平日里遇见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你们俩都聊什么了?”
“哦,什么都聊!不过每次分别的时候,他都要送我礼物。上礼拜一他说要从孟加拉给我带只老虎;礼拜三打算把那不勒斯王后请来——因为据他说我们俩特别像,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礼拜五又想派人给我送来一棵音乐树……”
“音乐树?”
阿拉贝拉笑起来:“就是音乐树!他说有座山,山名听上去只有故事 书里才会有。山上长着一棵树,不结果子,只结乐谱,谱出来的曲子倒是比别的都强。这人说这么些故事,我都不知道他自己信不信。说实话,有好几回我都担心他是不是疯了。我为了不收他的礼,总要编各种各样的借口。”
“幸亏如此。我可不想一回家满眼都是老虎、王后跟音乐树。索恩先生近来联系过你吗?”
“近来没有,没联系过。”
“你笑什么?”阿什福德问她。
“我在笑吗?我怎么不觉得。好吧,就告诉你吧。他只给我写过一张条子,就那么一次。”
“一次?三年里就一次?”
“是的。大约一年前,有传闻说你在维多利亚遇难,索先生就派齐尔德迈斯来问我是否属实。我当时并不比他们知道得多。幸亏当晚莫尔思罗普上尉来找我了。人家刚从朴次茅斯上岸不到两天,就直奔咱家,告诉我那传闻纯属一派胡言。他的一片好心,我永远忘不了!可怜的小伙子,那会儿他胳膊刚被截肢一个多月,还疼得厉害。桌上倒是有索先生写给你的一封信,齐尔德迈斯昨天刚给送来。”
阿什福德起身走到桌旁,拿起信来,又扣在了手上。“好吧,我看我得出门了。”他话音里带着犹豫。
事实上,他并不特别盼着见自己过去的导师。他已经习惯了独立思考、单人行动。在西班牙的时候,任务都由威灵顿公爵委派,而具体用什么法术去完成这些任务,全凭他一人说了算。而今又要听索先生的指挥才能作法,前景并不喜人;和威灵顿手下那些敢作敢为、活力四射的青年军官们待了个把月,以后好几个钟头只能对着索先生一个人说话,想想就一阵黯然神伤。
事先虽有这般顾虑,真与索先生会了面,气氛却是亲切友好的。索先生见了他特别高兴,对他在西班牙究竟用了什么类型的咒语有问不完的问题,对他取得的成果赞不绝口,搞得阿什福德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人家。
阿什福德不打算继续做索先生的弟子了,这提议索先生自然听不进去:“不,不,不!你还得再来!咱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战争结束了,正经活儿都在前面等着呢。咱们要为新时代开创新魔法!之前我就从好几位大臣那里得到可喜的安慰——他们都上赶着告诉我,不靠魔法相助,他们根本无法继续治理国家!另外,虽然你我二人之前下了不少功夫,人们对魔法的误解依然存在!巧了!前几天我无意中听见卡斯尔雷子爵跟别人说,由于威灵顿公爵坚持,你在西班牙的时候动用了黑魔法!我当即让卡子爵放心,说你非最文明的方法不用的。”
阿什福德一时没有答话,略一颔首,索先生见他这模样还以为他默认了。“可咱们刚才讨论的是我应不应该继续做您徒弟的问题。您四年前给我那张单子上列的所有技艺,我都已经熟练掌握了。在我去半岛之前,先生,您亲口告诉我的,说对我的进展十分满意——我估计您也还记得吧。”
“哦!可那些不过是些入门小技。我又列了一张单子,那会儿你还在西班牙呢。我现在就叫卢卡斯把它从 书房拿过来。除此以外,还有些别的书——你懂我意思的——我希望你都读读。”索先生不安地冲阿什福德眨眨他那双小蓝眼睛。
阿什福德犹豫了。索先生这话指的是何妨寺里的藏书,他到现在见都没见过呢。
“哦,埃文先生,”索先生叹道,“你回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见着你我就特别高兴!我盼着咱们能一起聊上个把钟头。拉塞尔斯和德罗莱特先生倒是常来……”
阿什福德说那是一定的。
“……可跟他们是谈不了魔法的。你明天一定再过来。早点儿来,来这儿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