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的事情根本无所谓,京东地区、尤其是河北地区,他已经有了众多的追随者,而且他还极有眼光地把自己的信徒发展到了辽国的境内。
聚集在石垛寨的起事饥民中有不少他的信徒,尤其是其中还有两名首领,能不能救得了他们,关系到未来他在信徒心目中的信用与影响。于是他决定冒险亲自策划了这次的计谋。幸运的是,迂腐的李提刑中计了!
但是石垛寨一事之后,他却被一直追查他的无崖子等人盯上了,这些同样有着庞大信众的昔日同门,可比朝廷的衙役、禁军更有威胁。
在不断的逃离过程中,朝廷御使中丞赵挺之的二儿子赵思诚却派人找到了他,提出可以帮助他逃往自己更有势力保障的河北地区,因为他们也是希望李格非坐实串通贼匪的罪名,而且即使无量子万一被抓,只要咬死李格非的罪名,他就承诺其父会帮其运作、免除死罪与重罪的处罚。
无量子非常清楚,这是身为新党的赵中丞对于旧党李格非的算计,这些矛盾与他无关,他乐得利用这点为自己的安全谋求一些额外的保证。所以,他便接受了这个条件,并确实在赵思诚的帮助与安排下,躲过了无崖子的多番堵截。
哪知,最后在到达黄河渡口时,却功亏一篑,被无崖子等人抓住。
不过这赵思诚确实很讲信用,又派了人把他给救了出来,带到了京城附近的赵家庄园里藏身,并承诺过几天看情形宽松了后,会再次送他过黄河的。
好梦没过一天,一觉醒来,居然再次身陷危境,在虎哥对他的审讯中,他已经明白,这是想保李提刑的那一派,抓他的目的就是想让他给李提刑证明无罪。所以,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他却定心了下来,并噎得审问他的人哑口无言。
无量子现在的心里非常地清楚,李提刑的有罪无罪,其实并不是他关心的事情,但是只要他保持沉默、决不表态,才是他可以继续活命下去的真正关键。
正在这时,关押他的黑屋子突然再次打开了门,进来了一个人,在房间里点起了烛火,不过放置的地方却有讲究,照亮了是他现在所坐的位置,但是令他极难看清对面的各种细节。
点灯的人出去后,门再次打开,这次进来了两人,前面的身形偏小,并且先在对面坐了下来;后面的人身形偏大,却是站在坐着人的身后,像是一个随从。
“道长显然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坐着的人一开口,居然是个女子,而且就声音而言,年纪极轻。不过语气中却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峻之气,“小女子还是愿意与道长核对一下:我们希望道长出来作证李提刑无罪,所以道长及同伴都活着,对我们更加有利;而朝廷里的赵中丞希望你们不要出来作证,以确保李提刑被判有罪,所以他们之前一直在帮助道长逃走,我说的没有错吧?”
无量子听着,心想:既然你也清楚,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道长有没有想过:要想你们不给李提刑作证,除了让你们逃脱,更保险的做法应该是……让你永远地闭嘴,或者是直接消失吧?”
无量子心底冷笑一声:老一套,我当然清楚这些。只是赵中丞只想让李提刑定罪,既然让自己逃走同样可以达到目的,他又何必冒险杀人呢?
“当然,道长肯定是想过!而且道长都能肯定:赵中丞那是什么人啊?即将晋身两制重臣、未来的执政相公,哪里会冒险去打打杀杀啊!”李清照对无量子的反应早有准备,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可是他不敢杀人,并不代表别人不敢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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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子依旧不为所动,现在的他,可不会轻易相信对面的人敢杀自己。
“如果我只抓住了你一个人呢,还真是不敢杀!”李清照轻笑一声,“不过谁叫我运气好呢!渡口那我抓住了一个,赵家庄园又抓住你一个。所以呢,现在的我,可以选择杀其中一个!”
无量子头脑一嗡,这叫什么逻辑?得让我来理理。
“道长一时想不明白?没关系,我帮你分析一下:你们两人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如果你们俩个人现在开始能够找个时间商量一下,共同保证,坚决不会证明李提刑无罪!那么,我既不敢把你们送官,也不敢杀你们,只能继续关着你们,留着你们的性命。时间一长,说不定赵中丞的人还能找到机会来救你们,是不是?”
无量子心中一惊,这正是他刚才在内心快速想到的对策。对面的这个年轻女子,从一开始,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步步踩在他的内心所想,难不成她有读心术?
“可惜啊,我不会给你们两个人还有商量的机会!”李清照冷笑一声,“所以,你们两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出来作证,虽然这单个证词弱了一点,为了防止另一个人作反证,我一定会立即将另一人杀掉!对不对?”
无量子的头上开始流汗了!
“所以说,道长当然可以继续选择不作证,但是你的这个选择,是建立在绝对相信你的那位同伴也不出来作证的基础上。同样,你的同伴也可以选择不作证,而他的这个选择,一样是要建立在绝对相信你不出来作证的基础上!”李清照在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发问,“可是,你们真的会如此地绝对相信另一人吗?”
无量子此时是什么心情暂且不说,而此时正在李清照身后的秦刚,却是快要惊掉了下巴:
难道大宋此时就已经有人总结出了“囚徒心理”吗?更难道李清照小小年纪就已经学到了这样的经典心理原理了么?
当然,听着李清照有条有理的分析与表述,他更愿意相信:这就是两名道士在当前涉及李格非一案中的真实处境!
只是,即使是有聪明的人在理性的权衡判断下,能够想清楚在这里的各个角度的矛盾、关联以及冲突之下,两个人注定要陷入到的最终无奈选择的结局,却极难能够站在当事人的真实心理角度上,如此精准地剖析并指明他们所处的困境。
所以,这更应该是李清照本人的聪慧、她对于想解救父亲的急迫,从而让她终于能够从中发现了可以击破对方心理防线的唯一关键。
而且,一定是在李清照提出由她来审问无量子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的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才女?!
无量子额头的汗滴开始不断地流淌到他的脸颊上,继而从他的下巴开始继续往下流入他的脖子,他却毫无知觉,正在迅速地重复思考对面女子的上述分析,想从中找出漏洞、更是想找出自己的能够活下去的新机会。
“道长不必着急,还有时间可以先考虑一下。”李清照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是刚抓到道长。所以,刚才的这一番道理,我还没来得及跟另一位去讲。待会儿,我就可以去问问他!”
“别!别!”无量子瞬间就崩溃了,“我,我愿意作证,我愿意画供!”
无量子根本不敢去赌他的同伴会选择不作证,自然对方也一定会这样子想。
当然他也可以决定在得知对方同意作证后自己再屈服,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主动权就不会在自己手上了,而是在对面的女子手上,在于对方相不相信那时自己的想法是否真诚?
所以,他必须抓住眼前最好的机会,率先同意选择作证!
接下来的事情也就简单多了,无量子如此聪明之人,自然知道对方想听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交待重点,一五一十地交待完毕,记录口供的人就拿过去给他自己检查核对,然后亲自签字画押。
“道长记住哦!等去了大理寺,你和你的同伴,也都是分开来审讯的,除非你能保证,你们会一起翻供!”李清照看了收上来的口供后,不忘再次警告一下。
“不敢翻供,不敢翻供,小娘子请放心!”无量子冷汗涔涔地说道。
就在李清照准备起身离开时,无量子突然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小娘子,是否就是李提刑家的千金,享誉京师的易安居士么?”
李清照略有意外,但也觉得没有必要否认,于是便淡淡地说:“正是!”
“输在易安居士手上,贫道三生有幸!”无量子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