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对决的铁头(2 / 2)

风流大宋 林二虎 3071 字 1个月前

“没错!吕相公识人重才,爱民贤能,于宗泽有知遇之恩。日前曾与宗泽有书信往来,也曾谈及鄜延大战之事,却是与你等所言之事出入甚大!”

原来,绍圣二年冬天,知大名府的吕惠卿命令时任馆陶县县令宗泽巡视御河修建工程,天寒地冻,宗泽在巡视中发现不少民工僵于道旁,立即上书有司,建议推迟工期,待明春天暖时再动工。

一般而言,这样的建议不太会被采纳。

但是,当时的吕惠卿因为对宗泽十分赏识,便力保其意并表示届时“当身任其责。”最终,朝廷同意了延期施工的请求。至次年春,河终成,许多无辜民工的生命得以保全。事后,吕惠卿还亲自召见宗泽,并对其多有勉励。

之后吕惠卿曾想召宗泽为其幕僚,但宗泽的铁头性格自然不愿以此而委身走捷径,自然是推辞了。但是吕惠卿却是宗泽为官后少有的对其认可的上司,也让宗泽对此铭怀于心。

在吕惠卿一直滞留西北之时,宗泽也会时不时地去信表示问候。而由于最近一次的信中提到了秦刚,收到信件的吕惠卿,此时已经被困在鄜延路上足足快有四年,其中原因,虽然主要是新党中的章惇、曾布、蔡卞等人联手阻挠,但是他的内心却对当年鄜延大战中让自己颜面扫地的秦刚耿耿于怀。

所以,原本他根本不会多看的这封宗泽的问候信件,却是触动了他那骄傲而又敏感的神经,让其忍不住专门写了一封回信,大加春秋笔法、极尽各种暗示与曲解,让看了回信的宗泽基本认定了鄜延大战的功劳是被秦刚在朝中奸人支持下而窃取走的,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打压吕惠卿,让其回不了朝堂,因此才会有了今天的这番僵局。

不过,正是因为找到了症结所在是鄜延路的吕惠卿,李纲此时便就轻松了,他微笑着对宗泽说道:“想不到宗县令居然会因一封错误百出的故人之信,却来否认朝廷已有定论的大事!不知可否听过《汉书》所云‘百闻不如一见’乎?”

“哼哼,百闻不如一见!难不成李知录小小年纪,却是见过鄜延大战?”宗泽很不屑地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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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此话却是正中李纲下怀,“在下不才,因家父就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司勾当文书,所以于绍圣三年至四年间,正在当时保安军秦知军手下为书记官。这鄜延大战之中,无论是当时的秦知军于顺宁寨夜袭火攻破敌、还是之后千余人孤身直入金明寨,包括最让人叹为观止的土门寨一役,九千破二十万!李纲虽非亲身经历,但也算是旁观之人,尤其当年秦知军之神谋鬼略,可以说是尽知于胸!”

宗泽听得前半段之话时,脸上还略有惊讶之情,但是越听到后面却越是不再相信。因为他所看到的这个李纲,此时连二十岁都不到,却口口声声说是上过西北战场,并亲眼目睹了鄜延大战、还对此战战略部署排布“尽知于胸”,这种幼稚无比的吹牛之语,鬼才会相信呢!

“哼!宗泽虽是一介书生,但也略知兵事,这鄜延大战之中,无论是顺宁夜袭、还是金明突围、尤其是那土门大捷,多有不符常理之处,可知其谬误与粉饰之多。既然李知录口口声声亲历过此等大战,那宗泽却就有言请教了!”

“但问无妨!”

宗泽咄咄逼人、李纲寸步不让!

两个人的铿锵对话,句句都是火星四溅,原先还能守在旁边的龙游县吏们,从前面就开始慢慢地借故溜走了,这宗县令想得罪海事院的人,就让他一个人去得罪吧!

宗泽一副成竹在胸之势,立刻从面前的桌案上拉过白纸一张,执笔添墨,在纸上刷刷落笔示意,将他之前根据朝廷邸报中的相关信息,对鄜延大战中各场战役的疑点开始一一提出。

李纲年轻的脸庞却是镇定自若,对于宗泽问出的每一个问题,起初的他都是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嘲讽之色迅速回答,并且时不时地还拿起另一支笔,在这纸上的关键部位,添加一下标记并且加以说明。

随着一个个问题的提出,两人的神情都开始变得有点凝重。

李纲神情的凝重,并非出于对于问题的犹豫,而是他感觉出对面的宗泽的确是对此深有研究,而且提问的多是关键之处;

宗泽神情的凝重,恰恰是对于自己原始观点的不断动摇:

第一,眼前的这个李纲,看似乳臭未干,但真的可能如他所言,是那场大战中的这些战役的亲历者或观察者;

第二,随着问题的一个个被清晰解答,他甚至开始发现,至少自己原先对于这场大战的各种质疑,都快要站不住脚了!

大宋虽然是重文轻武,但是士子皆爱研究兵法。

绍圣三年的鄜延大战,不仅是大宋面对西夏多年战事中的少有大胜之战,同时更是大宋对夏整体战略形势由守转攻的关键点,更是无数好言兵事者热衷的话题。宗泽认为自己饱读兵书,平时便就对此战研究甚多。只是由于邸报所登信息有限,又缺乏各种细节,而民间的传说更是五花八门,并不可靠,于是让他生出了诸多的疑问,也因此在得到吕惠卿的刻意误导之后,对于此战产生出极大的质疑。

当然,李纲毕竟还是年轻,他今天能就此战与宗泽针锋而论,甚至还能占得上风,主要还是托了他是此战的亲历者优势。

其实,在此战之中,由于秦刚要想向朝廷规避一些不想奏明的细节之点,比如俘虏战利品的私下瓜分、比如与贝中撒辰的妥协商定、还有与西夏国主李乾顺的非正规约定等等,却是在宗泽的一番抽丝剥茧的质问中,都有所触及。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方才大约能够明白秦刚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宗泽了。

虽然说,宗泽带着了强烈的否定与质疑的主观情绪而入,但是他所提出的每一个问题的角度与切入点,显然都是十分刁钻与深入的。

当然,李纲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更是精彩,有理有据、有点有面,令宗泽凌厉的质疑攻击迅速瓦解。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宗泽此时的语气已经明显弱于开始,突然问出了一个与前面似乎毫不相关的一个问题,“李知录的表字既为伯纪,那么是否与《东京时报》的主笔‘不急’有些联系?”

“惭愧!”李纲虽然对此问题有点意外,但也继续不亢不卑地回道,“在下受恩师指点,曾在京城担任《东京时报》的主编及主笔两年,‘不急’便就是在下撰文时的笔名!”

这个答案显然早已被宗泽猜到,但在得到了真正证实之后,他显然要对这样的结果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式的震惊!

而且,他在非常努力地深呼吸了一下之后,后退一步,面对李纲长揖一拜道:“宗泽久仰东京时报主笔‘不急’之大名,今日之争,多有得罪!”

李纲却没想到宗泽会向他如此郑重地行大礼,一时间表情稍稍有些错乱,但很快他的直拗脾气便占据了上风,恢复了刚才争论时的冷峻之色:“久仰之话多说无益,李纲追随秦龙制,奉其为师,今天与宗县令之辩论,一为事实之争,二为老师正名,所以不必客套!”

李纲这便是拒绝了宗泽的示好,令其一下子显得无比尴尬。

不过,李纲却还记得秦刚所托,于是转而相激道:“宗县令也不必纠结与我的口舌之争。其实在这龙游为官也好,还是在海事院做事也罢,都是为天子尽忠、为朝廷分忧。秦龙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宗县令为何不敢来我海事院呢?还是那句话:‘百闻不如一见’,远观更不如亲为!如何?”

宗泽却是被李纲最后这几句说得先是愣在了那里。

一时间,却是让李纲此时稍稍有了一点后悔,感觉自己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好在他向来年轻,性格直爽,想到什么也就说什么,于是又转口改了口气:“在下既是代表海事院而来,相邀之事当是公事,还是可以给宗县令一点考虑的时间,也不必当下就要说给出个意见……”

“不必了!宗泽并非胆小怕事之辈,也非是非不分之人。既然龙制有邀,只要合乎朝廷法令,宗泽倒也无惧调任!”一下子,这宗泽的铁拗脾气同样也是上来了!

好嘛!铁头遇铁头,居然也就成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