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有点肃然起敬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当初感觉只是身手了得、又只是有着渤海国遗民血统的昔日禁军士兵,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内,眼光与思想抬高到如此之高的地步,这的确让他十分惊叹!
“那么武哥所想的应该是一个为百姓而想的国家……?”
“正是!某过去只是一个小兵、一个小护卫,甚至就连自己的生活也未必能过得最好。所以,某能走到今天,自知并非有多大的本事,不过就是听了秦先生的话、走了秦先生指点的路。所以,陈武接下来想为百姓而再多走一些路,自然是离不开秦先生的再一步指点。”
秦刚的确是陈武的眼神中看到了真诚与坚定,更是感受到了他超越常人的认知与眼光,稍稍思考了一下便说:“武哥还记得当初派你来辽东时,我曾说过的女真人的事么?”
陈武点点头道:“之前秦先生讲过女真人的可怕,所以我一直记得很牢,这次北伐军尽数败给女真人之后,我去问过逃回来的人,他们说,女真人的士兵像魔鬼,他们不仅勇猛、凶悍,一个人能打我们四五个,并且无人怕死,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极其狡猾,爱用诡计。北伐军前三仗都是吃亏在中计,最后便被他们一举而击溃。”
秦刚点点头道:“女真人的凶狠是我很早就告诉你们的。而之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曾说过的一句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们却误解了很多年!”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说女真人很少吗?”陈武接话道。
“的确,我一开始也是与你这样想的,想着这女真人幸亏并不多。但其实这句话的重要却是在后半句:满万不可敌!前些时间,我在辽阳府,有机会看到了辽人的一些资料,却发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女真人并不少!而且相当地多!”
“啊!是这样吗?”陈武听着也是十分地紧张。
“所谓最凶悍的女真人,在辽人典籍里,称他们为生女真,在北边的松花江再向北、宁江州【注:今吉林夫余石头城子】一直到黑龙江中下游的一大片土地上,都是他们;而他们再往东至海边的,则被称为东海女真;再向南则是长白山女真与鸭绿江女真,而与你们前次北伐交手的就是他们了!”
“那按秦先生所说的,打败我们的,还不是最厉害的女真人了?”陈武听着更为惊讶了。
“是啊。而且我在辽阳府才知道,辽东这里的曷苏馆人,其实也是最早的女真族的大宗,是很早被辽人从北边骗过来编入了契丹籍。”秦刚忧心忡忡地说,“目前女真人之所以没有引起所有人的关注,那的确是得益于契丹人的先祖对此拥有的智慧,将他们分而治之,甚至还设法令这些不同的女真族之间,产生各种矛盾与争斗。但是,对于这样一种勇猛好斗的民族,长期的争斗并不会损伤他们的实力,只会让他们的血性越来越强。所以,但凡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一个部族强势崛起,必能产生一种‘号令全族、席卷辽地’的惊人效果,到了那时,‘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谶语也就真的成真了!”
秦刚的这一番话里,信息量极大,但是其中有不少细节,却是陈武这些时间在辽东这里也有所发现的。
尤其是刚才所说的曷苏馆人,陈武知道,在渤海义军里就有着相当不少的数量。他们之前曾被人称之为熟女真,虽然从外貌、习惯上来看,已经与辽东这里的当地人没什么大的区别,但是他们中却是极易出现勇猛的士兵,无论是渤海人、还是契丹人,都是在尽力地争取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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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有一天,竞争或者说是拉拢的力量中有了北方女真人的话,同族的血脉凝聚力,则极难预料这支重要的力量会不会很快倒过去。
陈武既然自愿要在渤海国继续待下去,并且将个人的目标从渤海国上升到了整个北方的生民百姓,秦刚思索再三后说道:“武哥你既然有此决心,倒还真有一件事,最需要你去做!”
陈武立刻正色拱手道:“秦先生请吩咐,陈某在所不辞!”
“眼下,高元伯对你还是非常地信任,你可以向他建议:辽渤虽然和议,明面上的军事冲突不太会有,但私下里的谍报渗透必然长期存在。这政治上的事,我很清楚,辽国的封赏诏令来了后,都会争抢着去当那里的各式官职。所以你不妨自荐去掌握渤海这里的谍报事宜,机构名、官职名都不重要,商量定了就行。你去掌管这一块事,相关的花费,我另外可以补贴予你。关键是你得甄选出一些信得过的、人品好的昔日军中骨干,再用心发展下面的人。名义上是为了防范契丹人、高丽人、女真人甚至是宋人对于渤海国的渗透与影响,实际所有的重点与方向都是盯准了女真人!”
“陈武明白!”
是夜,两人一直谈到了天明。
而同样是这天夜里,保州城内,一处外表看似极其普通的木屋里。
这里的炭火生得很旺,屋内却没有点灯,只有当中火炉与上面水壶之间漏出的火光能大致看得清屋内有着三个人,一个坐着,两个跪着。
但屋内更多地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都处理干净了?”从坐着的那人处问出的,居然是一般人听不懂的女真语。
“全处理了,一直到我们两个为止,知道此事的都处理了。”跪着的人同样用女真语回答,言语中却还打着抖。
“这次先这样吧,如果有下次,那就是我亲自动手了!”坐着人还是那个语调,但是其中的杀气却似乎一下子弥漫到了整个屋子里。
跪着的两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火炉上的水“咕噜咕噜”地似乎烧开了,散出了更多的蒸汽。
其中靠得近的一个跪着的人,向炉子那里挪动了两步,伸手拎起水壶,为坐着的那人前面的碗里添加热水。水壶一离开火炉,从里面蹿出来的火苗让房间里一亮,瞬间映出了对面坐着的那人右手正在手捻着的下巴短须,而他的脸庞似乎就在要显示出来的一刹那,又一下子隐在了腾起的一阵水汽之中。
“这次处理掉的人……都是,我们这两年来好不容易才拉拢到的人,就因为碰到了那个秦刚,就一定要这样做吗?”看着对面的人在喝了自己添上的茶水后,倒水的这人尝试大着胆子提出了他的疑问。
“你们懂什么!你知道陈武已经去调查了吗?就在你们动手后两炷香不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查到了安排流民的小吏那边了。险些就要坏我大事!”坐着人恼火地讲着,继而似乎在捏着自己的眉头,“这些人死了又如何?大不了再重新去找呗!下回给我找些稳重的,别像这样唯恐天下不乱之徒!”
“是!”
“是!”
“回去吧!炉火帮我熄了,天不算太冷了,水也不喝了!”
黑夜中,两个人影悄悄地离开了这座木屋,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保州城再一次陷入了深夜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