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十分清楚,这就是反应极快的打击报复,但是再看这份军令却是手续合规、理由充分,关键是知州大印旁边的另两枚印鉴,基本上彻底杜绝了他还想去高阳路安抚司寻找姐夫帮忙的指望。
绝望无比的他只能埋怨自己为何没有事先去多打听打听这个知州更多的情况,不知道他那个副都总管之外,居然还有着京中禁军之职的身份。只是这样的军令已下,如果不去,那就是抗命,那个兵马副都总管派来的使者,会有一百种法子将最要命的罪名安放在他的头顶上。
而周瑞只能硬着头皮将调防小南河寨的军令传达下去。没多久之后,这座军营里便是一片哀鸿之声。尤其是他底下的那四个都头纷纷过来找他确认,并询问他为何这个调令如此突然、为何不提前去和他的姐夫沟通以避免?
这周瑞能说什么?他不可能告诉他们,是自己一时失了算,直接得罪了兵马副都总管来的使者,这道军令便是对他的即时惩罚。
情急之下,他只能含糊地说道:“北辽不是最近屡有调兵边境么?这是朝廷里下来的统一调令,找谁说情也是没有用的。”
这周瑞本来只是想用北辽的理由来强化一下自己无法找人说情改变的原因,却不想,这一句话听在底下几人的耳中,宛如催命的丧钟一般,一个“北辽调兵”,对于他们这群贪生怕死的老油子兵来说,无异于听到“麻虎子”之名的幼童一样,这样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整个营的军心都彻底崩溃了。
在无棣县的这支万捷军军营里,原本就是有许多人知道这周瑞的手段与他在安抚司的亲眷关系,方才花了大价钱转到这里来,图的就是可以在这沧州境内躲到最南边的地方,一旦边境有战事发生,他们这个地方可是更便于得到消息之后逃命的。
可如今,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辽人已有异动的情况下,居然要求他们立刻北上行军,去到最北端、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去。
各种恐慌与哀怨声中,有聪明人开始尝试各种逃避的方法,有装病躺下的,甚至还有人不惜自残致伤的,无棣县城里还出现有士兵高价悬赏招募流民为自己冒名顶替的。
甚至到了最后,周瑞自己也感觉情况有点近似于失控,他想派出自己的亲兵下去督促各都的士兵抓紧时间进行调防的准备时,竟连亲兵们都表现出畏难、抗拒的情绪。而在他的一再威逼之下,带队下到了营房后,才发现,居然还出现了逃兵的现象。
顾大生起先是在无棣县城里看着热闹的,渐渐地,他也发现了这一营的问题有点严重。
不过只是一次简单的边境军寨调防而已,还没有到真正的战争爆发,需要他们去上前线呢!如果真的是去直接迎战打仗的话,这一营的士兵岂不是要立马崩溃、全军逃散吗?
在紧急向州城汇报了之后,刚选拔出来充作亲卫营的三十多人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以拖延军令、营内逃兵、管理失控为由,全面接管万捷军无棣营。
而顾大生此时进行了一番检查之后,却是大吃一惊:即使是算上这段时间有人临时雇佣顶替上来的兵员,此营的兵员空额竟然还高达七成多。也就是说,五百人编制的这一营,现在能够召集起来的,只有百余人。
而原本在军籍账册上登记过的两百匹战马,如今只剩下五十匹瘦弱无力的老马,别说上战场作战,就连这次调防充作拖拉辎重的挽马都挺够呛。
无棣营的这次调查,具有极大的偶然性,但是它的背后却具有着整个河北路禁军现状的代表性。秦刚原本无意这么早就去揭开这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疤,但是当它以更加主动的方式在眼前自爆后,作为沧州地区新上任的主政官员,不介意就这一个自燃的火堆来点起自己的第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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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生带的人,抓获了九名趁夜想要开溜的逃兵,其中还有一名是周瑞手下的副都头,然后便顺理成章地控制了周瑞与其他所有的都头们,基本上算是完全中止了周瑞等人对于无棣营的管控。
结果非常讽刺,原先秦刚派顾大生来,只是想索要一下周瑞一众贪吃的兵员空额里的那三成部分,却遭到了周瑞的一口拒绝。
现在好了,事情闹到了这样子的地步,再加上逃跑的士兵、处理的军官,无棣营里的所有兵员额度全部到了秦刚的手上。
当然了,在这背后的事实却是:河北禁军的糜烂程度,远远超出于各人的想象。
周瑞也“如愿以偿”地去了高阳关路安抚司,不过却是因“玩忽职守、军营失控”为案由,用囚车送过去的。
因为主将失职,无棣营里的一系列问题也就捂不住了,只要一查,兵员缺额却是最小的事情,战马被偷卖,剩余的还被租给县里的商户拉磨拖货,也基本丧失战斗力,平时的给养马料却是一直地足额领取后,再被他们转手倒卖,入了私人的腰包。
仅这周瑞一人,就在无棣城里娶了四房小妾,其下面的四个都头与十多个副都头,也都是县城里排得上号的富家大户,这一并抄家没收来的钱财,倒也是足够了接下来这无棣营一年多的足兵军饷。
顾大生在处理这事时觉得非常顺手,忍不住对秦刚说:“早知道有这个结果的话,我在前面几个地方传话时,可以扮得再弱鸡一点,最好能让他们再多几处跟我们顶着来,那么这些蛀虫不就都可以一个个地清理掉了么!”
秦刚看了看他,笑着摇摇头说:“大生,你跟我,还是要多学习,做将官一定要学一点兵法。《孙子兵法》里有一句话讲:‘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你可曾听说过?”
“啊!”顾大生睁大了眼睛,却又摇摇头后问道,“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就先记下来,有空时去请教一下金推官,让他讲给你听,你再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顾大生却是极其认真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