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进入环州城,早有各家寨主堡主慕名前来恭候。
这边境之地,少有大户员外,多半都是这类半军半民的蕃汉强人首领。
“我等皆闻秦宝文乃是民政高人,点金圣手。听说只因宝文出知保安军,不过三四个月时间,那顺宁寨便已成为鄜延第一富寨。我等俱是眼红手热,对于宝文来知环州,都是欢欣鼓舞、翘首以待啊!”开口说这番话的,名叫张三郎,是环州下的第一大汉寨乌仑寨寨主。
秦刚听得他关于顺宁寨的话,心中暗道这刘延庆也真是不懂闷声发大财的道理,才没多久,就已经开始到处露富,连这“鄜延第一富寨”的名声都传到环州了。
不过此时的他,也只能在表面上打个哈哈,并向众人稍作解释道:“外界所传,多有夸张,作不得数的。只是本官来到西北之后,见到此地土地贫瘠,战火纷扰,如果仅仅只是依赖耕种之物产,民众大多难以生存。幸好我大宋地广物博,内地的商品极为丰富。所以想想,可以先行做好对这些商品的贸易运输,岂不是可以很好地解决一下眼前的营生问题么?”
众人听了之后,皆呼知州真是高见!
因为以往的绝大多数的主官,根本就不顾这里的实际情况,只是为了要与内地的政绩指标看齐,为了自己的政绩符合上司的要求,往往只会不顾实际地逼着底下的百姓盲目地发展耕种,却往往最终迫于实际情况,几乎得不到什么收成。一直等到种师中来了后,才会取消了这些不切实际的任务摊派,只是种知州却也拿不出太多可以让环州人解决温饱、甚至是富裕起来的办法。
而今天来到环州的这位新任知州,竟然便是深得他们心腹之言地直接提出要大力发展商贸,这怎么不令他们激动而兴奋呢?
“但是,商业需要花本钱,这本钱从何来呢?思来想去,惟有多兴工坊实业。如今蒙朝廷委派,秦刚来知环州,自然会将发展环州商业环境、打造环州工坊生产优势作为重点。一句话,要让环州人富起来,首先要让咱们这里的寨主、堡主们富起来!这样,环州才有发展与强大的希望!”
这番话,更是说得这些寨主、堡主们心情澎湃、热泪盈眶。这秦知州说得简单太好了,这直接说的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心里话啊!
“敢问秦宝文,我们可是听说过,您在保安军推行的《青苗法》、《保马法》以及《保险法》等等,不知您到了环州后,会不会也要把这些好的法令在环州同样施行?”人群里显然有对他作过了解之人。
秦刚笑笑道:“法无善恶,更无成例,决不能生搬硬套。本官初来上任,还需对环州的具体情况作一分析,才能决定最终要施行哪些法规?何时施行这些法规?以及怎么样才能推好这些法规?但是总体原则就是,凡是对环州有利益、有助力、有发展的好法,都会逐一推行。”
又有人问及秦刚曾在保安兴办且在陕西已开始畅销的西凤醇、夏白瓷、圆盘犁等等产品及产业,秦刚便指了指身边跟着的胡衍说:“正好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在保安军开设这些产业的胡掌柜,我这次是很不客气地把他一起给请过来了,大家凡是与生意相关的事,都可以与他具体联系。”
众人心里都很明白这些胡掌柜与秦知州之间的关系,于是都心照不宣地上前进行相识见礼,并约下了再次拜会的时间,这才一一散去。
“大哥,我这与你进行了这场大搬家,自家也是损失了不少的钱。不过从经略府过来交接的官员,一看到我这里进行的大搬家的架势,最后那张脸都白得像张纸一样了!”胡衍此时才有空与秦刚说起离开保安的事情。
“他吕经略的性格为人就摆在那里,并非是我们一定要给他难堪。只是我要要把这些产业都继续留在那里,真是能够帮着保安挣到了钱,这好话绝对是说不到我身上的,但刁难的事情,他却是一定会做的。那能怎么样?我们也只能是脚底抹油,赶紧跑啊!”
“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是按照大哥的吩咐,把几家并不太重要的工坊,偏重于民生生产的两个商号,都半卖半送地转让给了保安城的几个合作伙伴。他们都是对大哥您十分感恩戴德,都说他们几个多亏了你、保安的百姓也多亏了你。”胡衍汇报时看似不动声色地讲道,“我想了想,因为他们想要留几个有经验的师傅帮忙,我就安排了几人留下来。”
“哦!其实西北这里的市场还是非常大的,许多生意,我们不能全抓在自己的手上。一定要多找一些合伙人,多找一些同行者,去扶持他们起来,就相当于我们在地方上多了一些朋友。”秦刚看了看胡衍的表情,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道:“虽然说,目前这两个地方未必有多复杂,不过衍哥你既然考虑到了,那小心点安排也是不会错的。”
“大哥你放心,我留下的师傅还是以指导技术为主。”胡衍补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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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环州这里,刚才的几个寨主都算是我们的盟友,拉着他们一起跑商贸,我们现在就是要齐心协力,把生意的规模做上去,至于最后是谁做,并不重要。这里和京城非常不一样,大家需要抱成团才能共赢。或者说,目前我们走得比较前,就要带头拉一下大家,让大家都与我们抱成团,我们在这里才会有未来!”
“大哥提醒的是,我先记下了。那个,京城那里这个月的消息比较多,我整理了一份。”胡衍说着递上了一张薄薄的小册子给秦刚,“大哥你先看着,看完也得早休息了。”
秦刚接过册子说:“衍哥你也辛苦,接下来,在保安做过的事情,差不多又得要在这环州再做一遍,我嘴上动动的功夫,你却是要做上不少的时间。”
“哪里。”这段时间的胡衍格外地认真与恭敬,“比不上大哥做的大事。”
当晚,秦刚所看的这页册子上所记录的一些京城朝廷之事,许多虽然还在他的预判之中,但还是有一些意外:
这大宋官员,尤其是新党官员的斗争精力实在是出乎寻常地旺盛,当旧党目前已经基本被完全斗垮、并排除在所有的威胁之外了以后,他们便开始了自己人之间的内斗。
先是李清臣因为亲戚家的一次诬告事情而请求主动退出,罢中书侍郎,自正议大夫除资政殿大学士,出知河南府。
而最近一个月,章惇与蔡卞、蔡京两兄弟之间的争斗变得异常激烈了起来。虽然说蔡氏兄弟俩人之间也有矛盾,但在与章惇之间,之前他们至少还是站在同一阵营。
尤其是这蔡卞,自从担任了尚书右丞之后,便开始大肆推崇王安石,将其塑造成为不可争议的圣人与完人形象,是新党神圣不可质疑的偶像,然后他便以王安石女婿的身份,成为这一种思想形态的最完美继承者。
蔡卞的这点小心思,章惇看得极为清楚,他玩了一招极其高明的分化手法。开始去刻意拉拢蔡京,经常找他听取意见,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对蔡京极其重视并言听计从的模样。
之前蔡京就对于弟弟蔡卞自从成为了宰相之后便不再提携他非常地不满,而蔡卞却是想着要对章惇取而代之,总不希望蔡京的事情影响到他。
而在此情况之下,蔡京对于章惇伸过来的友好之手岂愿意放过,自然是与其开始越走越近。
果然,蔡卞对此便大为不满,私下指责蔡京这是对他的离心,两兄弟开始不再和睦。
另外一头,知枢密院事的曾布也担心蔡氏兄弟都能进入政事堂后,自己的副相之位难免会有不保,便对蔡京的提拔一事拼命地作梗影响,最终担任了同知枢密院事的,却成为章惇刻意安排的林希。
于是,真正渔翁得利的,便是设计此局的章惇,他最终得以有效地维护了自己相位的独处权威。
而机关算尽的蔡京,却发现,在隔阂了兄弟之情之后的他,始终还是未能挤进宰执圈中。
同样,面临破局及变局需要的,便是携败军主力返回到兴庆府的西夏少年国主李乾顺。
虽然鄜延一战大败而归,但是对他而言,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终日凌驾于他头顶的梁太后死了,不仅以其死亡而承担下了这场军事大败的几乎所有责任——自尽前写下的《罪已诏》便就是充足的证据。而且也因为其死去,让他终于能够实现自己亲政的目的,避免了自己走上像父亲李秉常的可悲之路。
也亏得在土门寨的现象,有了妹勒都逋的当机立断,西夏军的核心主力军力并未有太大的伤亡,尽数护卫着他回到了都城,这也能确保了他在回朝之后,可以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彻底清理梁太后的残余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