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帅就是怕他们不来!”这次回答的却是吕惠卿,“六路御夏,东西一体,此乃朝廷国策,假如我路能引得西贼出兵来袭,便是给了其他路反攻包抄的好机会,也是我鄜延路各位立功建业的好机会!苗钤辖,可有何想法?”
吕惠卿现在问的正是鄜延路兵马钤辖苗履,其父乃是随同王韶河湟开边的西北名将苗授。
小主,
“苗某赞同刘将军之意见。”苗履的回答简单干脆。
“好,本帅便着苗钤辖重新安排全路各处军力调配。凡朝廷补贴用度,则按各州县军队出击次数分配,报到李斯和处审核发放。”
吕惠卿这一着可就厉害了:他知道在这鄜延路上,每个地方的知州知军及知县都是军政一体的长官,除了他兼任的延安府以外,每个地方都会有自己的小九九。
正好现在在他的手上不是正有朝廷下发的四十万贯的补贴吗?
那就好,听话的,按他安排主动出击的,就可以领取补贴。
要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想保存实力的,那就等着看别人喝肉汤。
秦刚在这过程中自然也就是多听多看,到了最后,也就混在一群官员之中,齐声回以“谨遵吕经略之命,属下当尽心执行。”
不过他也已经看明白了,这吕惠卿看似在作出这一决定前已经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比如说派李夔去调查摸清了每个地方的家底,比如说应该是提前安排好了刘法在会议上的率先发言,女比如说也安排好了对于朝廷补贴的使用规则的约束,但是在这个会议上却唯独缺少了对于即将迎战的对面西夏那里的情报搜集。
兵法并无太多深奥之处,孙子兵法早已将关键之处总结得极其透彻,便就是“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而且,吕惠卿你既然口头提出了“六路御夏”的一体思路,又有心想让鄜延路来做这吸引西夏大军围攻的先头阵地,那么关于这一次的行动,与其他几路是否已经作好事先的沟通?又对朝廷上面是否得到过某些承诺保证?
其实,这些东西,秦刚不用去深究,就知道他没有做过。
原因很简单,眼下的吕惠卿根本就不是从战略战局的实际出发,而是从自身的政治前途发展需要出发:
他亟需要一场发生在他身边的大战役,亟需要由此战役中获取一个不可忽略的功劳。
吕惠卿的馆职已到资政殿大学士,倘若能在这一任的经略安抚使时,取下开边拓土的大功劳的话,朝廷岂能不作出封赏?原本就是地方军政合一的大员,在此基础上的提拔会是什么呢?当然也就唯有让他回到京城进入政事堂了。
就如当年的狄青,你大宋再是轻视武臣,再是压低武臣立功后的封赏,但是狄青一旦是将功劳立到你压也压不住,又暂时寻不到有价值的过错,你也就只能让其回京入相任枢密使。成为北宋极为罕见的武将入相。
这便是大宋官场的一个潜规则,有时候就算是皇帝权相,也无法对其有所抗拒。
看着今天的会议结束,对于他与李夔已经细细策划了半个月之久的计划顺利地推行了下去,而这些辖地内的属官们也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就意味着自己向着再回朝堂之路再次迈近了一步。
章扒皮,别以为你才是新党的唯一传承,论及对于新法大义的理解,对于新法正统的坚持,这世间还是得由我吕吉甫来真正地主持!
踌躇满志的吕惠卿却稍稍有一点点遗憾,就是他原本以为那个最年轻的知军总应该会有点特别的举动,比如跳出来说些幼稚可笑的话语,又或者提些不着边际的建议。
至于能给他一些积极有价值的意见?
不可能的,这个年纪,又刚刚中了进士,光是读书就已耗尽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之前听说过此人与境内土匪打过两次胜仗,又在两浙路有过一点青苗法的业绩。吕惠卿是不相信都是他个人所为的。
“或许在摆弄功绩,钻营汇报方面有点手段吧?”吕惠卿这样子想着。
尤其是在今天,这个秦刚沉稳得如同一个老官僚一样,此时也中规中矩地站在人群之中唯唯诺诺,更加让吕惠卿在内心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此人不过是个志大才疏、名不符实的幸进之辈吧!”
大的战略已经布置了下去,吕经略还有一大堆的公事细务需要去处理,很快就把这件小事抛在脑后了。
从经略安抚司的大厅里走出来的一众人等里,秦刚熟悉的便只有刘法一人,出得门外,他便毫不见外地上前热情招呼:“刘钤辖,别来无恙!”
众人皆有点意外,一是文武有别,哪怕一些私交不错的文官与武将,在公开场合时都会注意有所避嫌;二是秦刚初来乍到,怎么就会突然与刘法如此地熟络?
刘法也有点意外,即使是眼下他已经提升到了这个副兵马钤辖,但是不论是看现在本官与差遣的品级,他也是比不上现在的秦刚,更不要说武官在文官面前的地位不对等。
不过,秦刚既然如此热情,他当然不能见外,立即躬身郑重地见礼,又不忘把秦刚正式介绍给自己的上官——鄜延路兵马钤辖苗履,并特意点明,他们俩人是在几个月前入京磨勘时,经原来的环庆路老经略章楶介绍所认识的。
在这一次的详细介绍中,秦刚终于对苗履与刘法有了全新的“认识”:
小主,
在几十年后的南宋临安城,曾经爆发过一次震惊天下的“苗刘兵变”,发动者分别叫作苗傅与刘正彦,而苗傅正是眼前这位兵马钤辖苗履的儿子,而刘正彦,不用说,便就是刘法的儿子了。
原来,这两家人的命运,便是从这时开始,就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因为听说是章楶推荐引见的,苗履对秦刚的态度一下子有了明显的变化,难得与他一同并行了好些步,相互寒喧了数语,一直到了经略宣抚司的门外,方才让位于刘法,口称另有要事,改天另约。
此时其他官员都大多都已散开,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之后刘法这才有点兴奋地对秦刚说道:“在京城时,章老经略就说我们以后一定会在一起的,却不曾想才几个月的时间,某就被调到这鄜延路来,而徐之你居然也来了保安军。这还是真是给他说中了啊!”
秦刚笑道:“是啊,虽然这次来西北,未能在章老经略的手下,却是能与刘钤辖你在一起,还算是难得的缘份啦!”
刘法一瞪眼睛道:“既然说到了缘份,那你和我之间,就没必再将各自的官名呼来唤去的,显得太过生份的。我也不怕是高攀,就仗着年岁大你一些,直接叫你一声秦贤弟,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刘哥,那便是刘某的福份!”
“哪里会有嫌弃,能与大哥称兄道弟,这便是小弟的荣兴。”秦刚赶紧说道。
“哈哈,来来来,想必你也是头一回来这延安府,今天便是某来做东,直接去我那里。”对于刘法而言,不仅仅只是秦刚是文官,而且更是难得可以与他这样的武将共同探讨军事作战问题的同好,所以显得特别地兴奋,“某那浑家别的不行,但是烧羊肉却是远近闻名的行家,你与我去,喝一喝这西北的水酒,尝尝这里的羊肉。”
听此,秦刚倒是略有为难地说:“不瞒刘哥说,小弟是在直罗镇去往保安军的半路上被吕经略的信使直接叫来的。这不,我连到保安军上任的手续还没有办完,所以心里想着还得要赶紧回去保安军的。”
“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刘法听了后便放下心道,“今天这天色也不远了,赶夜路既危险也不值得,所以今晚的酒,你就放心喝好了。明日一早,我这里带了亲兵陪你一同去保安军上任不就是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