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倒还真是……”赵驷被秦刚说得连连点头。
“驷哥,我再给你一个比方,我大宋是一壶水,他西夏也是一壶水。我只能动它表面的那一层,一旦它的表面一层水少了,朝堂里的白痴们就要让我们住手,说不能动下面的西夏百姓,所以人家一会儿百姓又都是兵了,就又打过来了。而我们这壶水呢?对方可是啥也不顾,千方百计上面又打,旁边又扎洞,底下又钻孔。几年下来,我们已是千疮百孔,最后拿什么跟对方打呢?”
“他娘的,我说过去那些仗怎么打得那么憋屈呢?原来是知军你讲的这个道理!”赵驷一拍大腿,算是彻底听明白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如果不能让对方按我们的规则来打仗,我们就按对方的规则去打!别人的兵我管不了,但凡是我秦刚的兵,就掌握一条规则,进入西北,非我即敌!这条规则,便是我绿曲兵在西北的存活之道!”
“原来知军此意竟然如此深远!赵某牢记于心!”赵驷心悦诚服地记下。
“驷哥!”秦刚拍了拍赵驷的肩膀,“你我在生活中便是兄弟,所以各种事情,我便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在官场战场之上,你我便为上司下属,其实更应讲究沟通交流,这便是我秦刚的带兵之道,也望你能体会理解。”
赵驷却是咧嘴一笑:“知军你莫怪我,先前我却是真的不信你的这个要与所率下属之间的什么沟通、交流。说实话,先前我见过多少带队将官,他们从来没有一人会想到与手下属兵去讲什么道理,无非就是擂鼓前进,鸣锣收兵,令行禁止,号令如一。不过,自从与你一起打仗,便就从未输过,而且皆是大胜与全胜,你倒也给我好好讲讲,这是个什么道理来着?”
“驷哥,这么说,假如有一种可以听你指令自动发射弓箭非常准的木头人,给你一百具,或者一百人射击得并不太准的弓箭兵,你选哪个?”
赵驷想了想,还是选择弓箭兵。
“只要求士兵盲目服从长官的指令,就相当于那些可以自动射击的木头人,射得准就是他们最好的状态。我让你训练士后的时候交待过,在要求他们服从的时候,多给了他们一个‘提出疑问’的权利!知道这个权利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些兵士从木头人变成了活生生的人!”
赵驷由衷地点点头。
从训练之后的历次实战中,他已经体会到这一规定的好处。
因为,士兵只要能够理解并明白长官之所以下达这个指令的原因,不论是否认可,但一定会提升执行的效果与达成度。
甚至,哪怕是一个“这是机密,不得过问”的回复,也比不让士兵疑问要好得多,士兵至少明白自己正在执行一个高度机密、非常重要的指令。
为此,秦刚在绿曲兵中强行推广识字,明确规定士兵升职的识字门槛,小队长至少一百字,中队长至少两百字。赵驷原本只能勉强识得几十个字,现在也被秦刚逼得向三百字的标准看齐。军官能识字写字,才会让队伍的信息传递变得更加高效。
例如之前在训练长枪阵时,面对士兵的所有疑问,都能在指令格式里得到明确解答:
“斜举长枪、检查枪尾插地位置要插稳,确保能够抵住前方冲击之力!”
“加快行军速度,我们必须要提前一个时辰赶到!”
“前排完成攻击后立即回头,要给后排士兵腾出位置!”
秦刚硬性要求各级军官在下达指令时,必须采用这种两段式语句,也就是前面一句清晰下达指令要求,后面一句准确表述要求的原因。
士兵就算是有时并不理解后面一句,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执行前面一句是有理由与价值。
当然,一旦能够理解后面的原因,他们便会把前面一句执行得更加完美。
例如:
“左翼不计代价顶住攻击,确保中军准时展开正面冲锋!”
理解了后面一句的意义,左翼的士兵便会以更加无畏的牺牲代价,为中军冲锋争取到更加从容的准备时间。
在赵驷所有的从军经历中,不仅仅是他这样的低级什长无须要去理解部队将官下达的指令,就连比他再高几级的都头、指挥使都未必明白指令真正的目的与理由。这也就造成了那时军队指挥力低、控制程度不足,从而影响到了最终的战斗力。
无论是在处州大窑村的战斗部署、还是到了之后流求淡水河的登陆,每次战前会议,都曾不厌其烦地召集到小队长一级进行讨论部署,赵驷原本以为是他不太懂军事,想多找些人来商量。可是实际发现,秦刚在具体战术的布置却十分地果断决然,最后才明白,这就是他所要求的指令说明到基层。
“但凡有必要,每一个士兵都需要在战斗之前清晰地明白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与他的作战目标!这样的军队,才会是最有战斗力的军队!”
“神居兵、绿曲兵都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去成为炮灰。”在继续行进的路上,秦刚与赵驷在交流,“还记得我最初与你交流过的‘特种作战’的思路吗?在接下来的战场上,我决不会接受拿这些兵去与西夏人作任何的数字交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应该成为我们作战思路的种子,去影响整个关西地区的所有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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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直罗镇,再往前的道路便分了两个方向,向西北沿着洛水方向而去便通往保安军,而向正北方是去延安府的大道。
就在分岔路口的一个休息集市,秦刚一行人马就见前方远远地过来一名官差模样之人,高声呼叫:
“鄜延经略安抚司信使,有要事求见秦知军!”
来人虽然身着官衣,极像官府中人,但前队的士兵显然吸取了教训,依旧是十分谨慎地拍马上前先行拦住,再查验了他所拿的金牌、手书等物后,才带到秦刚的面前。
见到秦刚,信使便十分恭敬地说:“吕经略正在延安府召集鄜延路各州县官员前去商议重要军情,得知秦知军会路过此地赴任,便差小的在此等候,请秦知军随我直接去延安府,其他人等可以先行去保安军。”
“信使的凭证我是检查过了,可这边境之地,你又怎敢肯定我就是秦刚呢?”
“哎呀!秦知军是在说笑嘛!”来人有点无奈地说道,“秦知军的亲卫兵的威名,自进入陕州后便就一路传来,还有途中宅心仁义地收容了如此众多的孤儿。像您这样的队伍,全鄜延路、就算是整个西北也找不出第二支啊!”
说到了最后,那信使还羡慕地看了看这支部队中几十匹的雄骏军马,当然也不敢多问。
秦刚也不愿他继续关注这个,便换了个话题打断对方的观察:“那好。可否告诉本官,吕经略使如此着急召集的重要军情为何事?”
“西贼游兵骚扰甚重,吕经略使拟策划全路进行反击,请秦知军快随我去延安府,知军的随从可先去保安军接手当地事务。”
吕惠卿如此着急,秦刚也不好不听从,只能带了几个亲兵便随信使一队前往延安府。
延安府原为延州,元佑四年时升为延安府。在它的正北方,就是决定着宋夏攻守之势的横山东麓。
只是目前的横山,主要还是被偏向于西夏的蕃人部落所控制,而宋兵只能由东向西,按绥德军、延安府、保安军、庆州、环州以及泾原路的镇戎军一线,进行相对保守且被动的防御。
吕惠卿在其它诸多回京努力均失败了之后,便清醒地知道,凭借他已经恢复了的资政殿大学士的馆职与从三品的正议大夫的寄禄官,只要他能在边境立下一个泼天的大功勋,以彰显出赵煦亲政之后、绍圣年间的煌煌战功,那么也就没有谁能够制止住他回到朝堂中心的脚步了!
所以,现在的吕惠卿,比任何人、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着与西夏之间爆发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并让这场战争成为自己重新崛起的重要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