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的大船进港会比较慢,需要由港口专门派出的引导船,沿着它所指引的路线慢慢地进港。而它这艘外表非常新的大海船也是特别地醒目,就在慢慢地前往合适的停泊点时,便有守在码头等候的人,迅速飞奔着赶去报信。
很快,这艘船停稳之后,秦刚还未下船,谈建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秦刚立刻从谈建的脸上读出了一些情况。
“大哥,是银行的事情。”谈建紧着脸,拉着秦刚回到了船上他的舱室后,将门关好便开口道:“新来的两浙路转运使胡宗哲,的确对我们是一直上着心。在他到任后,借着关心四海银行的名义,已经先后从明州开始,又到了越州,再到了杭州,进行了一轮的查账。我本来以为,只要能准备好应付完他这一轮检查就没问题了,所以,在他检查之前,这明州、越州再到杭州这几处银行里的资金都没有去动用。然后到了前些天,的确也是为了准时筹备好就将发运的后勤物资,我想既然明州分行已经被他检查过了,我先动在这里多动用一些钱吧!差不多也就用完了明州银行里所有的储备资金,想着越州、杭州查完了之后,便可以再从那里挪用一些。”
“嗯!”这原本就是在秦刚的计划之中。明州这里海贸生意大,进出的款项也大,短时间挪用原本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那会出什么样的问题?”
“这胡宗哲是一个老滑头,他一方面, 在越州与杭州那里故意耍用了一些手段,在那里查账的人一直不肯撤掉,接着他就开始计划要突然再回头查明州银行的账。幸好我在杭州的转运司里有一个眼线,昨天递送了紧急消息给我,说这胡运使差不多会在后天突袭重新检查明州分行的账,同时还怂恿了几个明州当地的富商,一旦发现账目有问题,就会现场挤兑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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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秦刚一听,就明白了胡宗哲此人必然是针对他而来的。
江淮六路发运司,明着是掌管江淮浙荆湖等六路漕粮发运之事。而在这六路之中,还会分别设有本路的转运司,是负责本路的粮食征收。听起来,两者职权相似,这六路发运司的范围更大、官员品级也更高,理应就是下面各路转运使的上级部门吧?
但其实并不是!
大宋的分权制衡机制就在这里开始发挥作用了。在部门的设置上,这每一路的转运司却是同样是直属中央管辖,也就是说,江淮这六路发运司却管不了下面每一路的转运司。
所以,这两浙路的转运使胡宗哲,根本不需要给章楶面子,更不会把官品还要低上几级的催纲司勾当公事秦刚放在眼里。
既然朝廷都在夸赞这个四海银行在青苗法推行中的作用很大,那么,作为两浙路的转运官员,一定要加强对于银行的关心,未雨绸缪地预防各种风险的发生。他为自己的诸多针对性举动所找的理由,也就十分地充分。
“哼!这帮子官员不放点心思如何提高民生,尽把精力浪费在我这里了。”秦刚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转而安慰谈建说,“要说这事本来的确是有些麻烦的,不过这次我们的出海,不仅成功找到了流求岛,并在岛上建起了基地,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些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走!跟我过来一起看看吧!”
于是秦刚带着谈建去了后舱。看了前后分两批运上船的,总共有三十五箱的黄金与六十二箱的白银,箱子一打开,谈建惊喜得都快要叫出声来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天哪,大哥,这流求岛是金银岛吗?”
“只是成色不是太好啊!”秦刚撇撇嘴,“不过就算是这样,只需要拿出两三箱黄的,就按蕃金算,找找关系好的海商,便宜一点兑给他们,赶紧去填平明州银行的亏空。”
谈建喜形于色,看着这么多的金银,不住地赞叹:“哎呀!大哥,你去了这一趟,就带回来这么多的金银,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多去几次啊!”
“哎!别太高兴得太多了,并不是说我们去一趟就能得到这么多的金银。”秦刚赶紧纠正他的看法,“这是岛上的土人积聚了好几百年采集与提炼出来的,只不过是被我一次性搬回来而已。接下来的正常产出,还没有仔细测算过。”
“哦哦。”即使是如此,就眼前的这批金银,谈建正在心底里估算,不论是直接以差成色的蕃金银去港口直接交易,还是带回处州进行重新提炼,先前开发流求的总计划最担心的资金问题,算是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那我就赶紧先去处理这事情。”谈建立刻从木箱中取了两块沉甸甸的金饼作为样品,“这次也要看好了,对于那些随他一起来想挤兑的本地商人,全部拉入黑名单,绝不会给他们再次合作的机会了!”
谈建走了后,秦刚想了想,这张康年才走没多久,又来了一个胡宗哲,新党的内斗,是永远都不会缺人的。
这吕惠卿在西北,稳固守城、灵活出击,打得西夏人颇为头疼,但是用了他的章惇又不想让其独享西北的战功,担心他以此邀功回京。于是便开始谋划着再次调派章楶过去,一方面要盖住一下吕惠卿的功绩,另一方面也好把西军更好地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而章楶却在发运司里提拔了秦刚,这令章惇非常地不快,很想对此否决掉。只是谁又能想到,这个提拔还得到了官家的支持,他实在没有办法,却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趁着这次两浙路官员任免,专门伸手安排了转运使这一职位给了善于奉迎咬人的胡宗哲去折腾。
胡宗哲算是有点头脑的。
上任之初,迅速把眼光盯上了四海银行。
因为四海银行刚顺利地完成了第一期的青苗贷,放贷利率低,百姓偿还度很高。此外,在四海存钱还能有利息拿,不仅吸引了许多富商与大金主的存款,就连稍稍有点积蓄的城市中产家庭,也开始有人把钱从房间里的床头地窖里挖出来存进了四海。
这生意红火,自然就有人眼红,眼看着四海银行又开出了明州、婺州、处州、扬州、润州等地的分行,业务量很快就超过了过去的许多老字号,必然就会引起许多人的不爽与妒忌。有人便会在散布谣言,说四海银行之所以能够支付利息,就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吸引了存款后可以卷款跑路;又有人会通过一些渠道去投诉或者是质疑:四海银行能靠什么样业务支撑着这么多存款的利息支付?
只不过,绝大多数老百姓以及那些做生意的商人,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四海银行在杭州总行以及明州分行的两座“金山银海”已经成为了钱庄行业的传奇手笔,其它钱庄在闻听之后,除了叹气赞绝之外,却又无能为力,就算是你去模仿他们也做一遍,却也只是拾人牙慧,最终却只有是抬高了四海银行的口碑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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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潜在的竞争对手们分析,四海银行极有可能是挪用了储户们的存款去进行高利润产业的投资。也就是俗称的拆借与挪用。
虽然说,拆借与挪用是钱庄这一行业心照不宣的惯例。但是一般都会控制在一定的比例之下,还得要有实力挺得住有大户过来的挤兑!
胡宗哲从一开始就知道,四海银行不会这么容易地被他查到问题。所以他精心设计了这一招回马枪之计。
在他的基本预测中,先查明州、然后在查越州与杭州时,故意拖延时间不结束。因为明州是先查过的,他们再要有挪钱的想法,一定会去挪动明州银行的账目。只在这个时间,他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再重新查一下明州分号的账,成功抓住问题的概率也就九成九了!
这种判断,一直到第三天,他带领着一批人出现在四海银行明州分号的大厅里时,依旧是胸有成竹,确定无疑。
银行的职员很恭敬地请胡运使坐好,并且说正好总行的谈大掌柜在明州,马上就会过来。
“哦?”胡宗哲稍稍有点意外,谈掌柜亲自赶来明州,可是有什么准备?不过他也定心,只要谈建挪用了明州银行的钱,这次他的这个回马枪就铁定可以查出问题。届时,再当场宣布拘押谈掌柜,而随他一起来的几个本地富商,都算是这里的大储户,再一起挤兑……
“嘿嘿,我看这大厅里的这座‘金山银海’怎么着也得吐出几只金船到我那儿了吧?”胡宗哲贪婪的眼神紧盯着面前的金船。
“哎呀呀!不知道胡运使再次莅临,谈某怠慢了怠慢了!”谈建看似慌慌张张地赶来。
“谈掌柜,又来打扰了。实在是底下人马虎,上回查账漏看了几项,所以不得已再来给贵行添麻烦了。”胡宗哲言不由衷地说着,却一个眼色示意底下人,可以准备进去查账了。
谈建口称“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便将一众人等引入了账房之中,分别叫出管账、管库、管钱的几人,吩咐他们按照转运司人员的要求,提供各种比对与核查。
从账房出来后,谈建一面向胡宗哲陪说着客气话,一面却假装是刚看到的一样,故作惊讶道:“哎呀呀,刚才没有看见这边的几位掌柜,今天来我们四海办什么业务啊?真是巧啊!”
几个一起过来的商人尴尬地哼了哼,没有接话,他们还是要等着最后出结果呢!
只是时间过去了很长,按胡宗哲预想的,就应该会查出点什么了,但里面的人却一个也没出来汇报。
于是他也在想,反正这明州分行查出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跟着他一起过来的三个商人也不能一直坐在那里等下去,让他们提前去挤兑一下钱,也是够四海先喝上一壶的。
于是,胡宗哲冲着他们三人使了使眼色。
“咳!谈掌柜,抱歉了,家中有要事,我们想提前兑出银子!”其中有一个人便带头对谈建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