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陛前言药理(2 / 2)

风流大宋 林二虎 3290 字 1个月前

或者,如果有一天,他想控制一下、或者制约一下章惇的话,除了曾布之外,是不是还可以预先培养一个更加年轻、更有力量的未来宰执呢?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秦刚这个名字便开始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了。

如今,这个年纪与他相仿、此刻又显得恭谦无比的年轻臣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甚至,赵煦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那份与其年龄并不相称的沉稳与郑重,但又明确地少了那些老臣们的世故与高傲。

突然之间,一种不一样的情绪涌上赵煦的心头,使得他放弃了早已准备好的那套皇帝对臣子关心套话,竟然使他脱口而出一句:“秦刚,你很不错!”

秦刚显然一愣,不过很快他也反应了过来,直起身来,笑吟吟地回了一句:“陛下,你也很不错!”

“哈哈哈哈!”还没等到旁边的内侍想要站出来喝斥秦刚的无礼时,小皇帝已经发出了他们极少听到过的罕见畅笑之声,并用手不住地指指秦刚,止笑之后才道:“不知为何,朕与你说话时,就是感觉比较亲切!”

“那是陛下平易近人、又以圣恩优待下臣。”秦刚当然不敢继续托大,该奉承的时候还是要多多奉承。

小主,

“不过,后来我传话让宗正寺特别警告过了赵子裪,这个人没有再找你的麻烦吧?”赵煦一下子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臣不敢欺瞒陛下!在此事之后,赵子裪便与臣一起有了合作,做了这京城里的一品天醇酒与香水的生意。”

“什么?你们居然合作做生意了?”赵煦也是一个心思细密之人,转瞬便明白了这里面的道道。

“臣也没有办法,想要做点生意养家,却总是怕被御史们盯上。总不能每次都要麻烦陛下对这些烦人的奏章留中不发吧!”秦刚顺便再为上次的事情向皇上表达了谢意,“所以,臣选择与赵子裪合作,这件事,即使传出去,也不大会被人相信。”

“卿有大才,当为朝廷之肱股。其实从此之后,此等生意之利,你就不需要过于追求。若有亏欠的话,朕尽可许你!”赵煦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会随口就说出一些任性之语,脸上的血色又似乎多了几分。

“臣感激陛下之抬爱,只是朝廷赏罚自有法度,当不得为臣屡开例外。”秦刚也有点意外赵煦今天所表现的感性,只能沉着提醒,“臣通过家人、朋友尝试一些商业经营,一则会严守朝纲法令,关键之处决不逾越,二则也是通过亲身的一些体会,探索以商业市场之力推动并完善新法的施行之道。”

“对啊!我闻章质夫所言,秦卿的朋友在杭州开设了一家四海银行,就是这次两浙青苗法实施大顺之关键。”赵煦突然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兴趣,便唤内侍给秦刚赐座后,究其细节对着他详细地询问了起来。

宋朝是中国古代君臣之礼发生重大变迁的转型时期。

在宋之前,君臣之间多趋于平等,君臣对话,多有对座而谈之景。

宋太祖即位后的初期,他发现宰相们向他汇报情况的时候都有座位,令他的心里总是不太爽快。于是有一天,他假意说看不清奏章上的字,叫宰相上前向自己作些解释说明,等到宰相给他说明完再转身回去时,却发现自己的椅子已经不知被谁撤走了。

而察觉到圣心的宰相们立刻明白了这里的意思,便纷纷上书说:他们觉得今后站着奏事的方式特别好,腰好腿也好,身体倍棒,回家后吃嘛嘛香,不必再为他们安置椅子了。

于是,宰相与皇上“坐而论礼”的制度由此而终。

而在此后,皇帝偶尔要给重臣赐下座位而交谈的话,便成了一项可遇不可求的恩典了。

秦刚在这次觐见中,也想尝试着与赵煦进行一些新法执行上的深度交流。

在接近赵煦时,他便闻到了非常显着的中药味。

这位新天子,幼时便身体虚弱,从小到大,都离不开各种草药的调理,所以他便顺势由草药聊起了话题。

“陛下平时一直在吃太医局开出的各种草药方子,一定知道这些药方中,开始便有不同药物的相互配比,中间会有细致讲究的煎熬方法,同时还会有吃药前后的饮食禁忌。可知医生费心做出这些的安排所为者何?”

“朕闻太医们所言,均是为了能够让不同的药方发挥出最好的疗效来。”

“陛下所言甚是。臣虽非医者,但也闻药王孙思邈在《备急千金药方》中自序曰:‘是药三分毒’。药者之所以有药性,实是就是利用其毒性专攻其症。对症而施即表现为治愈病症的药性,反之则为伤害身的毒性。所以,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不会有,善治百症的神医却常可遇。世间百草为药,而能明察不同草药之药理毒性,以其配比、煎熬及忌口规范,抬其药性攻其症,抑其毒性利人体,此便为良医!”

听着秦刚侃侃而谈的药理医经,赵煦实际上平时再与医官们打交通近过程中都已经零碎地听过,但他不仅惊讶于年轻的秦刚在这方面的博学,更是明白他这只是在打比方,实质想说的话还在后面。

“这国家便如若人体一般,时间长了,不同的地方遭遇到了各种情情便会发生病症。所以,新法诸条令便似解决这些病症的草药,而新法的实施者们即为开出药方的医生。同一法令,为何会出现南橘北枳的现象?其原因便在施政之人身上。便如这世间会有庸医良医之分,虽习得同一医典,诊出同一病症,开出相似之药方,但其配方之比例多寡、煎熬之时间长短,以及服药前后的饮食搭配,却有诸多差异,那么其结果可能是天壤之别!”

秦刚的这一番比喻也算是用心良苦。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这赵煦自幼便与御医配制的各种草药打交道,虽然药方煎制都有宦官们操办,但为了让其放心并明白,医官们也会时不时地向他讲解,为何会添加某种成份、为何须得煎熬到足够的火候、又为何同时忌口某种食物等等。所以,秦刚讲的这些道理,都是赵煦一听就懂的中医药的基础理论。

而随后秦刚用它来比拟在新法实施中所出现的偏差与负面影响的原因,也是说得非常地妥当贴切。即使是隐晦地指出之前的王安石变法、以及当下的章惇变法过程中所出现的一个不妥不当之处,这种曲折比拟的提法,并不会令赵煦感到有什么不舒服,反而会令他有所深思,并且觉得这种的说法非常地适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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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是换了一种环境、换了一种说法,但凡会有人指出新法有什么不好与缺点时,此时已经处于火爆状态的新党党徒就会立即跳起来大叫:“你居然说新法不好?你居然会指出新法的缺点?那你就是反对变法、反对救治天下!你就是万恶不赦的旧党余孽!”

而那时在一旁的赵煦,也不会觉得新党们斥责有什么不对,进而对于随后他们要求要惩治对方的要求也是来者不拒。

长此以往,他的耳边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对于新法施行的负面声音了。

而被裹胁其中的皇帝,也只能被动地认同新党的这种“反对即打倒”的简单粗暴做法。

“臣在两浙路所做的青苗法实施,便就是从医生的角度出发,为青苗法这样的好草药,针对两浙路百姓与地方政事的身体,去尝试进行最好的药方配比,最佳的煎治火候,并且还要为它的服用,制定不同的禁忌配合措施。”秦刚终究将话题引回到了皇帝最关心的原始问题。

而只有经过这样子的铺垫,他才可以放心地将两浙路的四海银行的真正价值、作用以及与青苗法之间的关系能够讲透。

“银行便就像是煎治这服好药的器皿。为何过去的钱庄不行?因为它们只会考虑自己的生意盈利,只会在乎放贷利息的高低。它们只能做商者,而不能做医者。”秦刚必须要把银行与钱庄的区别说清楚,否则,要是皇帝只听个大概,然后就直接下诏要把银行却当成了一剂在青苗法实施中包治百病的仙丹,简单地到全国推广,且不说其他地方的理解能否跟得上,就算是全部交给秦刚去执行这事,都会立刻遇上大范围应用时所产生的更多挑战与阻碍。

“嗯,朕初闻此事时,的确想过是否要下令让天下各路的钱庄都来推行这种新式的青苗贷。不过此时听得秦卿所言,方才感到自己的想法有点鲁莽了。”不知为何,在与秦刚的交流中,赵煦显得非常地放松,竟然还会不自觉地反思自己的过错,这在他与其他重臣的交流中是极其罕见,当然,与秦刚会有一种同龄人相互交流的氛围极其重要。还有一点就是,秦刚对于表现的极其恭敬与顺从的态度,也是让这种谈话的气氛显现得非常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