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正是吾所欲也,你可细细给吾讲来!”袁毂非常兴奋地说道。
秦观虽然微微皱眉,开口来劝阻了两句,不想却被袁毂一句“我这恶前任,多半还是为了少游老弟你”之话堵了回去。
秦刚给袁毂出的主意主要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确定秦观在处州地方牢固的地位,以防张康国来了后肆意欺凌。
按理说这一点比较难,但关键点在于秦观当前的职务是监酒税。前面分析过,处州的酒税占到了当前全州财政收入的四成。如果能提高一倍的话,那就达到了六成。这也就会有了非常乐观的话语权,既然如此,秦刚索性就人为地促成这点——按去年酒税的两倍定额预交税钱。其实算一下,也不过就是八千贯钱。
而这个钱一旦收上来,到了年底便是多退少补的事情,张康国要是想使坏,也得掂量一下是否想到冒着年底退税的风险。
第二,要把处州尽可能多的官吏利益与秦观绑在一起。秦刚建议袁毂收到预缴的税款之后,立刻给大家涨俸禄。因为大宋朝自神宗熙宁改革之后,开始由朝廷负担所有地方吏员的俸禄,这个方法虽然对整肃吏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也给朝廷造成了极重的财政负担。所以,在财政收入不佳的地方,吏员的月俸待遇是很难增长的。
而袁知州因为地方的酒税大幅提升,从中拿出利润来给大家涨月俸,合情合理,并且深得吏心。带来的潜在问题就是,假如张康国你想玩什么花招,酒税收入最后要是掉下去了,新知州拿不出钱,是不是有胆量敢把大家的月俸降回去?
第三,既然袁知州明确表示不会去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好前任,那么,虽然是这次预收上来了不少的税收,这处州多年积欠的民生政务之事,可以说是数不胜数。那就好,大家一起打申请,凡是可以立杆见影的,袁知州大笔一挥,立即批准、当即实行。而若是需要十年树木、百年大计的,那就“酌情再议”,留待新知州去斟酌吧。
如此这样一安排,秦刚第一天让人将商量好后剩下的一万一千贯预缴税款送去监酒税务。而随后,仅仅三天不到,这些钱,外带州库里原先的两千贯一百四十二文积存,就已经被袁毂花得干干净净,当然了,为了避免太难看,最终还是剩下了三十二文的一个零头。
袁知州除了这三天里批复花钱的那种爽快感达到了顶峰,他个人在处州为任近四年来的名声也达到了顶峰:不仅仅那些为吏多年首次尝到涨俸的吏员们对其感恩戴德,而且因为这几天便开始救济孤老、淘井疏渠、义诊施药,甚至变着法子想为百姓发钱而被歌功颂德。
为了尽快发库房里还剩的一点铜钱尽数发完,他在翻阅了本地州志之后,发现今年的飓风日子虽然还没到,但也提前给所有居民都派发了一笔抗飓钱。而提前发放的理由也相当正确:这税钱就预收的,那抗飓风的钱就应该预发!
一时间,在听说这位慷慨大方的知州老爷即将离任,城里的父老已经开始忙碌着准备万民伞了。
当然,这些只是百姓们的心意,袁毂岂会给官场上的对手以“沽名钓誉”的罪名弹劾自己的机会,当然他更多的考虑还是要不给接任知州任何发飙质问的机会。
所以,在一个黄昏时分,袁毂悄悄与秦观等人告别,带着一名佣人两名卫兵,直接乘船去往杭州了。
三天后,张康国得意洋洋地带着自己的幕僚官吏来上任了。他是从原先的福建路过来的,所以他接到任命的时候要比袁毂的时间晚上几天。
不过,传诏令的官吏在离开处州时,倒是正好得知了预收今年酒税达到往年两倍的好消息,并顺路传给了张康国。
听闻还未上任,就有这样的好事,张康国不仅对自己前番与吹捧文章一起送入京城蔡尚书那儿的那批巨资搜来的古董字画不再心疼了,感觉自己由此交上了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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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不指望能在处州这种穷州搜刮到多少的钱财,而是期待着在这里积累资历与功劳,比如一定要从秦观这个死罪官身上挖出点政治资本,为自己下一步的升迁打好基础。至少钱财,日后还不多的是机会。
“这个,公济也不等我两日,我这好歹也要给他践行一下嘛!”张知州故作姿态地婉惜道。
不过,他也因为袁毂的不告而别隐隐地感觉有点不对,立刻安排自己的幕僚赶紧去对接州库账簿,当然等到看见手下人最后带给他的数字时,也就傻眼了,继而暴怒地捶起了桌子:
“不是说光今年预收的酒税钱就有一万多贯吗?还有其它的营收呢?诺大的一个州,你们告诉我,这库房里就只有三十二文钱?难不曾这钱,都被他袁公济给贪墨了吗?”
“这个倒也不是。”慕僚拿着从账簿里抄录回来的数据,很费心地给这位上官解释,“处州今年的营收的确是大大地好于往年,这七天前也的确预收了今年的酒税,而且是整整比去年翻了一番的酒税,一共是一万两千贯,加上之前州府节余的两千多贯!”
“是啊,按你们的说法,这七天前州库里还有一万四千多贯呐!那这些钱都长脚飞掉了吗?不是他袁公济贪墨,难不成就都花掉了吗?”
“的确是全花掉了。经我们核对,”幕僚艰难地舔了舔嘴唇,对照着抄录下来的数字念道:
“支付截止绍圣元年六月尚欠吏员的俸禄三千两百一十贯。”
“因酒税翻番,州府全体吏员月俸上涨一成,支付上半年增额共一千三百五十贯。”
“支付州城济善堂、慈幼局年度运行费用各一千贯。”
“支付城门修缮、乡桥加固……”
……
幕僚每报一条,张康国的眉头就一跳,心中又是一抖,这就意味着原本在他脑海中美好无比的一万多贯库银又削减了一笔。
一直听到袁知州还把下个月才会遇到的飓风天气要发的“抗飓钱”都预发掉了,张康国已经气愤得顾不上保持自己的知州风度,他无比愤怒地直呼其名而咆哮:“袁毂,我要上奏章弹劾你,你在拿我任上的钱去做你的好人!”
“知,知州,依惯例,这些钱都是袁公济在其任上收上来的!”幕僚也不忘提醒一下自己的主官。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张康国阴下了面孔问道,“我听说这袁毂之前就与那贬去惠州的苏老坡勾勾搭搭,这次预收酒税,定然就是与那监酒税的秦观一起玩的阴谋!你袁毂跑得快,可这秦观不还是落在我的手里么?!”
“知州明鉴,下官认为,这秦观暂时还动不得!”
“胡说,他不过是贬来此地的小官,我堂堂一州之长,还动不得他?”
“这处州之赋税,已六成来自于酒税,而酒税之增长,据称全赖这秦观到任之后的操持。眼下全年酒税已收,但年底还需视酒商发售的实数多退少补。万一你动了此人,年底酒卖不到这个数的话……”尽管明白张康国已经快气疯了,但是敢提醒的话,幕僚还是要记得提醒。
“啊?!”张康国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难不成,我还得把这秦七当作财神供着么?”
“知州大肚量,至少今年年底前不宜有所动作。”
“他们这根本就不是阴谋,是阳谋!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注:张康国(1056—1109),北宋扬州人,字宾老,元丰进士。绍圣中,蔡京荐为提举两浙常平,发仓赈荒。崇宁初,历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三年(1104),为尚书左丞,旋知枢密院事,受徽宗密令牵制蔡京。被京指使台官弹劾,未几暴死,或疑被毒死。史料对其记载较少,本章只是根据其成长轨迹及其初期对蔡京的依附关系虚构了此段知处州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