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隐相(2 / 2)

风流大宋 林二虎 2586 字 1个月前

“那日码头相遇,老夫有所失礼。自回京之后,老夫一直欲与徐之一晤,不意杂事缠身,竟然一直延及今日。”

“章相公日理万机,学生不过一后生小辈,哪里当得起如此看重。”章惇原本就曾任过宰相,在京城里,秦刚也已知晓,但凡做过宰相、甚至只要是进过政事堂的参知执政,都可以相公称之,更何况眼下的章惇,早已是只差一个名头的朝中第一隐相了。

章惇安排与秦刚见面的地方,乃是其后院正厅,而非过去接待同僚官员拜见的前院正堂。这也是在表示他对秦刚的看重。

因为按宋人的习惯,见客的地方越是私密,就代表着关系越是亲近。正如前几天郭知章夫妇在后院接见秦刚一样。

不过,初时秦刚的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不过再想想,似乎章惇也就两个儿子,并没有待嫁的女儿,便才放下了心来。

这倒不是秦刚过于自嗨。这古人不仅重男轻女,而且极其轻视子女的婚姻权益,尤其是位居高位者。子女的婚嫁之事,往往都会纳入到自己的政治考量部署之中,是随时可以拿出来作为交换筹码的。

因为恰逢元宵灯会的第一天,章惇和秦刚的话题也就过来路上的灯会开始。

毕竟两人的身份差异摆在那里,自然不会交浅言深。秦刚感慨一下京城灯会的盛大恢宏场面,章惇顺便回忆一下淮南江浙灯会的精巧繁华,皆是各有默契地轻易不提当前的朝局之事。

不过章惇还是不吝于对秦刚异于同龄人的眼光、言行的种种赞赏。

“我观朝堂给徐之的两次封赏敕旨,一次是因进献水泥配方,一次是因牛痘防治天花。此二者,虽看之平常,但实质利国利民之大,纵使再多的封赏也不为过啊!”章惇话题一转,从秦刚的个人品行聊到了他之前的发明。

“蒙章相公谬赞,学生于此中的偶然心得,无非得自于格致学的琢磨。”秦刚也有心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

“哦?格致学?可是取自‘格物致知’之意?莫非徐之小友也认可司马十二的格物乃去物欲之说?”章惇向来爱憎分明,对于曾彻底否定熙丰变法成果的司马光自然是恨之入骨,谈及他也只肯用于“司马十二”这样的排行之称以示蔑之。

“非也!”秦刚自然不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立即予以撇清,“司马君实的去物欲之说,只是触及格物之表,是为其道德修养的一家之说。而学生所尊奉的格致学之本质,仍是以格物而穷究世间万物之本源大道。”

“此话怎讲?”章惇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就说学生偶得的二物。前因家乡水患甚重,筑墙修坝常苦于糯米砂浆虽坚固,但成本却高昂,普通土石廉价却又不堪风蚀水侵。于是穷举各种建筑之物,格其坚固之理,终得水泥此物,一为我皇宋天佑之幸,二为格致学探究世理之方向正确。”

章惇也是机敏善考之人,秦刚说得一二,他便能迅速联想至三四,格致学的格物求律,以律推理,以理得知的基本思路以被其很快地理解。

小主,

再谈及秦刚因被家乡胥吏陷害,骗至已发生天花的灾民营中。是在毫无准备之中发现自己已经身陷绝境。为求自保,而格求牛马免疫的根源之道,最终能以牛痘之法尝试免疫之术,虽是兵行险着,但也算是绝境求生的唯一选择。

此事是秦刚亲身所历,今日讲来,无须任何添油加醋,便可讲得是惊心动魄、扣人心弦。饶是章惇这一世名相,但见过的,不过只是朝堂间的尔虞我诈,也是少有如此可能危及个人生命的真刀实枪经历。

因此章惇愈听便愈是感叹不已,心里对他的欣赏与赞赏之意也越发不再掩饰。

“当今官家亲政以来,已决定以绍述先圣为国是,并恢复熙丰年间等诸多新法之政,以重现神宗皇帝之富国强兵之愿景。”章惇思虑稍许,渐渐说入正题,“老夫蒙先帝之简拔、王文公之教诲,当得在此筹谋大局。如今百废俱兴,而老夫如今方知周公吐哺之心呐!”

章惇此时对秦刚的心意,就差直接问出:“小子我想用你,你可愿意?”

秦刚自是不敢含糊,起身以正礼回道:“章相公身居中枢,一心为国揽才,诚令人感动。学生起于微末之地,空有一身薄学,赴京赶考,便是愿以志报国,以明心迹。”

秦刚的这番话回得有点技巧,他既正面回应了章惇的招揽之意,也明确了自己愿意报效朝廷的立场。但是他却讲的是通过科举之径,并没有明确接下章惇的善意。

章惇原本就是一个不爱走规矩之人,他恐秦刚年轻,不明个中深意,索性摊开话题道:“按说以徐之的才学,这次省试中榜应不在话下。但凡事总有意外,若万一有失,老夫可以尔宣义郎一职,向官家求以特旨,来我中书五房下委以差遣如何?”

秦刚闻之吓了一跳,自进京以后,他也花了点时间研究过大宋的京官体系,这中书五房乃是协助宰相处理政务的核心部门总称,其下职官有提点中书制敕院五房公事、堂后官、录事、主事、主书等。

在这里,就算是最基础的主事、主书正好也是从八品的聆听位,与秦刚现在的宣义郎相当,可这毕竟是京官,又是中枢之部门,可谓是一步登天,由此可见章惇对其之重视。

“秦刚微末之身、恐难当其任。”

“诶!我闻徐之解试诗作中所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气魄去哪里了?”章惇竟拿这句话来劝,竟令秦刚无言以对。

“章相公之厚爱,秦刚无以拒之。然人生之大事决策,当先问于亲师。秦刚父亲远在高邮,但有恩师在京,可否容我询后以复?”

秦刚总是感觉,章惇抛出这样的优厚之待,之后必有条件,于是不如自己先行就来试探。

果然,一听秦刚此言,章惇的脸色迅速变得极其难看。

按其原先规划,秦刚一旦被这中书五房的职位吸引,接下来,他就要提出让其与蜀党一众人等划清界限的条件。

没想到,无比聪明的年轻人竟然先其一步反将军。

章惇是个什么样的脾气,以其现之高位,今日已是给了秦刚这个士子天大的面子及承诺,却不想得到眼下这个回报。

于是他便冷峻着面目不再言语,端起置于手边的茶盏而啜饮。

宋人讲究,客来上茶以为敬礼,而主人端盏饮茶则为逐客。

秦刚心下了然,起身告罪以辞。

章惇面色难看,挥手令人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