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转动灯盘的机会,秦刚倒是细心地观察了一下这盏结构精巧的走马灯,结果惊讶地发现,宋人这方面的工艺水平已经如此之高,实际上这里的转盘已经与后世的燃气轮机的运作原理近乎一致了。
“啊!”众人突然地一声惊叹,却打断了秦刚的走神思考,他赶紧低头一看,这才明白了众人惊叫的原因:
转动后停下来面对他这里的生肖图案,正是一只公鸡。
嗯,公鸡,很常见,在座就有好几个人的属相就是鸡,而它的特征也非常地鲜明。
但问题却是,拿它为题来作诗,从什么样的角度切入,却是有点难度的,因此旁观者才会发出惊叹声。
饶是站在秦刚这边的赵期与岑穰思考再三,也是想不出太好的思路。
见秦刚站在走马灯前的发愣,岑穰忍不住站出来说:“也不是这花灯上的每一个图案都适合作诗,我看要不……”
“秦解元是想放弃么?”还是那个最初不怀好意的声音。
秦刚笑笑,以鸡为题的好诗也不是没有,刚才他的发愣只是因为突然想到了自己童年时那首儿歌:
公鸡喔喔叫,叫我起得早,起来上学校,做个好宝宝。
当然,他要是把这四句念出来,基本可以如愿回家去做个真宝宝了。
当听到怀有恶意的嘲讽声一出,他便立刻答道:“作首诗而已,我口占即可!”
这一下子便是把众人给惊到了,这个高邮解元倒是有真本事的么?命题诗词,口占可出,在场的人绝大多数人扪心自问,是达不到这个水平的。
秦刚的心里早已经有了思路,要说作诗还不如抄首现成的,而且这次他要抄的,将会是一首空前绝后、也是一首足矣让人惊掉下巴、吓掉眼球的绝世之作。
秦刚抬眼看了一下院中的众人,微笑着说:“既然是要写一首关于鸡的诗,那么不妨就起一个文雅的题目,叫《金鸡报晓》吧!”
话虽这么说,只是这个文雅不过是针对普通人而言,“金鸡报晓”四个字听在这帮读书人的耳中,可谓是俗之又俗。
只是大家也清楚,这个鸡的主题的确是很不利,只等秦刚的口占了。
秦刚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念出了第一句:
“鸡叫一声撅一撅!”
众人全听愣住了,这句诗里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非常清晰、非常明确。但是,此刻,他们却又对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怀疑:
这是诗吗?说它是大白话还说高了呢?简直、简直、就是粗鄙不堪嘛!
但是大家都又是有城府的人,心想这只是第一句,也许第二句就开始风云再起、风格突变了呢?于是整个院落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地安静。
“鸡叫两声撅两撅!”
如果说第一句说出来后,大约还有八成的人还在有期待的话,现在尚还坚信秦刚接下来后会把这诗作好的人,已经一成都不到了。
小主,
宋时文人其实并不排斥打油诗,就拿之前秦刚与李清臣及李祥论雪景诗的交谈中就能看出,好的打油诗也是蛮有市场的。
可是,现在秦刚所吟的这两句,应该是连打油诗的基本品质都不及,描写情景之不堪、使用字词之粗俗,现场听到的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微胖的士子已经直接笑出了声,他毫不顾忌地大声说道:“这鸡叫了一声就撅一撅,叫了两声就撅两撅,接下来叫三声撅三撅,叫四声撅四撅吗?如此作诗,可笑之极!哈哈!哈哈!”
还是那个尹焞沉得住气,脸上既没有鄙夷的神情,也没有惊讶的脸色,更是没有参与一众人等的窃窃私语,而是紧盯着秦刚的身影。
秦刚丝毫没有受众人的影响,右手向前凌空一挥,将后两句足以横扫一切、光照宇内的诗一并诵完:
“三声唤出扶桑日,扫退残星与晓月。”
此两句一出,院内瞬间静寂无声,只见那微胖士子前面笑了一半的大嘴,一下子好像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定在那里。
众人的眼中,似乎显示出了这样一幅意境深远、气势恢宏的场景:
黎明之前的无尽黑暗之中,一只公鸡正抖擞着精神站到了高处。
第一声,单薄而寂廖,公鸡努力撅起的身子,在星光月色中还是那样地孤独;
第二声,嘹亮而坚定,公鸡再次撅起的身子,还在全力积聚着无人理解的力量;
第三声啼完,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更替,所有的不解与嘲笑、所有的压抑与烦闷,都随着这一声足可划天裂地鸣叫,与黑暗星月一起,全然退却。
这首诗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布衣皇帝朱元璋在登基时所作。以其开国皇帝的气势以及他动辄以农民自居的脾性,相信在他念出前两句的时候,底下的文武百官,定然还是马屁不断、称诵如潮。
而在其说出后两句时,相信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无比地折服于此诗中气吞天地、横扫六合、四宇八荒、唯我独尊的浩然之气。
而秦刚虽然没有了朱重八的王霸之气,却是在前两句中,攒足了众人的各种鄙视、轻蔑、嘲讽与失望,反而会将这种“先抑后扬”的情绪营造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之处。
三声唤响,旭日浮升,月沉星退,天下大白!
一时间,秦刚先前所作的《少年华夏说》中的恢宏之词,竟又迅速浮现于有些人的脑海之中: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这只雄鸡,不正是那位气吞万里、胸怀天下的华夏少年郎的真实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