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招了一下手,等在后面的黄小个就帮他搬上来一件奇怪的东西,下面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竹制架子,很轻但也很稳,上方用竹篾绑牢了一只厚纸卷成的一头小一头大的圆筒状物。
秦刚站在那里,纸圆筒的较小一端正好对着他的嘴,然后他就这样继续说了一句话:
“先凭借我新发明的这个扩音筒吧!”
谁也没有料到,秦刚把嘴对在这个纸制圆筒之后,发出的声音陡然变大,一下子连原本站在院子后排有点听不清的人,这时也居然能够听得清清楚楚了。
现场先是一静,又突然“嗡嗡”地议论起来了,一些人先是惊奇秦刚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变这么大?更有一些人关注到刚刚放过来的这只纸质圆筒。
秦刚缓缓地再伸手向下压了压,现场迅速又安静了下来:
“是的,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这不算是什么发明,同样的装置,它似乎早就应用在唢呐上面了。有了这种喇叭一样的东西,唢呐吹出的声音又响亮、又可以传得更远。但是,大家有没有发现,唢呐应用这种喇叭状的发明应该要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吧?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可以用它的原理,做一只像今天这样可以声音扩音器,可以让我们的说话声音传得更响、更远。”
“其实我还可告诉你一个真相,唢呐的扩音喇叭也算不上最早的发明。更早更早的时候,我们的祖先,在向太远的人喊话又担心那边听不到时,就会把手圈成像这个圆筒一样的形状后,再继续叫喊,声音当然也就传得更远!想想看,拥有这样的生活经验后至少要有上万年吧!可就在这上万年间,又有谁想过可以用方便的东西来替代两只手呢?”
底下的学生听得非常入神。
“来这里的很多人听说过我的一些故事,听说过我们秦家的红心咸鸭蛋,听说过修高邮城墙的水泥灰浆,更听说过如今能够防治天花的牛痘。所以,有人说我得到过神居山的仙人真传,又有人说我摸过了甓社湖里的神珠。其实,把自己不理解的事物都寄托于神鬼怪异之事上,只是逃避我们自身成长的一个懒惰思想。真正的原因,只是我在偶然之间,得到了一门学问的启发。而这门学问,正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学习,也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学会、并学好的。”
场上更安静了,大家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好奇,等待着秦刚宣布这个答案。
“那就是格致学!格物致知的学问!只要我们格清一个事物的根本道理,我们就可以从中获取更多的知识、更多的收获!”
场下同样在聆听着的乔襄文等人,同样听得十分惊谔与震撼:任是他们如何地想像,如何地猜测,也无法意料到,今天秦刚的讲课居然是用了这么一种闻所未闻的开头方式?之后的讲述内容居然没有引用过任何一位圣贤的话语,也没有去宣扬过任何一个大道理,可是为何这样的话语就如此吸引人呢?
现在连他们在内,也都不敢大声出气地静静而听。
“当我注意到了唢呐声音的宏亮,便去格它的形状构造,所以才明白了这种形状的重要作用。然后又关联到了它与平时用手围在嘴边喊话之间的联系。而且更重要的是,通过更多的尝试,我还发现……”秦刚又招了招手,黄小个配合地拿上了一只比刚才要大了一圈的另一只圆筒。
秦刚移到大圆筒那,继续说:“圆筒越大,我的声音就会被放得越大!”
“哗!”底下有的学子忍不住开始喝彩、鼓掌了起来。
稍顷,现场又迅速恢复了安静。秦刚继续说道:“由此可见,天下之事,莫不能格。盐水浸蛋,古已有之,只是或咸或涩,无人去格其中之理。你去格了,找出可以控制咸味的关键元素,又找到能够确保让蛋黄腌出红心的方法,也就能掌握了一款美味佳食的生产之法。这便是格物学带给我们的馈赠。而随之,水泥者、牛痘者,莫非不是如此。”
小主,
“我与乔山长谈及菱川书院的职责时,往往都会提到昌黎先生的《师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既是天下师者的从业准则,更是书院教授学生、培育人才的根本标准。菱川书院的传道,应该是明世间万物蕴理之道;菱川书院的授业,应该是你我身边百业革新之业;菱川书院的解惑,更是要给天下民众解决最根本的一大困惑:读圣贤之书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场继续静寂无声,虽然许多人心里都曾对这个问题有过不同的答案,但在此刻,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被前面的这个年轻人所折服,都在期待着他说出一个更有说明力的答案。
“为了使用,为了应用。所有的知识都必须有用,所有的知识都必须发挥出它的最大作用。这个目的概括起来就是:学以致用。”
“雄辩之才,于邦交中不战而屈人之兵;兵法之才,在沙场上作万人之敌;刑狱之才,于讼案内洗天下之冤;计财之才,在交易里积数世之财;农耕之才,于田亩间饱众生之腹;百工之才,在传承下呈精益之精;所以凡有应用者,皆可成才。”
“昔日圣人曾曰:有教无类。今天小子敢言:但学无妨。贩夫走卒,皆可识文断字;率土之滨,皆见锦绣文章。这便是圣人眼中的天下大治,这也是在下所作拙文中所愿一见的‘少年华夏’。”
“因为这样的华夏,所需要的,是你我这等的少年之才,为了家庭的生计而学习,为了百工的兴盛而学习,为了盛世的治理而学习,更是为了天下的文明昌盛而学习。因为,你我都知道,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们无须去等待他人,我们只需要自己的努力。因为,我们都是今日华夏之少年!”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当秦刚最终将这段赋文朗声诵出之时,全场开始沸腾了,陆续便有不少已经读过甚至已经会背诵的学子高声跟着喊出: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美哉我少年华夏,与天不老!壮哉我华夏少年,与国无疆!”
“美哉我少年华夏,与天不老!壮哉我华夏少年,与国无疆!”
最后两句甚至带动了全场所有的人,不管记不记得原文的人,都在这种近似狂热的气氛中,高声喊叫着可能自己都无法分辨的音节,将这场史无前例的演讲推向了高潮。
人群前列的乔襄文早已眼睛发红,他激动地对身边的袁嘉等几位书院夫子大声喊道:“赶紧再去找几个记忆力好的人,马上一起把秦兄弟的这次演讲默记下来,这篇文章必将载入历史,你我都将是这段历史的现场见证者。”
而坐在另一边的邹放更是神情肃穆地起身,面向秦刚的方向郑重地叉手行礼:“言辞质朴无华、哲理深透往来。仅此一篇论讲,此子当成大家也!”
众人掌声未落,借着秦刚的这次成功演讲,乔襄文不失时机地当众宣布:菱川书院将正式开设术算与格致两门新课,而此两门新课教材编撰者及主导教授,都是秦刚所任!
借着再起第二次高潮的间隙,秦刚迅速从大堂侧门退回到了后院里的内室,在他的身后,依旧是连声不断的掌声与欢呼声,这样的声音,传出了整个书院,惊动了子婴河上的只只沙鸥,又诧异了镇上周边的寻常百姓,无不相问今天学士巷里的书院到底发生了何事。
2023年05.01摄于临泽古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