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之前什么事?”其实秦刚的确已经无法具体回想清楚原主的那段记忆细节了,只有残存于潜意识中的那份直觉,正在恪职地阻止着他快被这张容颜打动的情欲之心。
可秦刚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懵然神情,看在郭小娘的眼里,让她深信,这些不过是对方试图掩盖着起年轻男孩倔强的自尊心的一个表面假象。她深信自己有能力打破这个假象,并成功地唤醒那个曾迷恋过她的男孩之心。
她的泪水正滴落于亭内的地上:“那时我的年纪还小,又不懂世事,当初他们几个骗我说要和你开玩笑。嘲笑你的话都是他们教的,讥笑你的歌也都是他们编的。长大之后,这件事一直压在我心底,我其实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和你说声对不起。”
在郭小娘的婉转道歉声里,秦刚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最终残余的那种对其提防排斥的感觉,正一点点地消散退尽。尤其,是他已经回绝了那么多的提亲说媒的女子中,郭家小娘却是唯一敢于打破当时的礼教束缚,更敢于在他面前亲口表白的,这也让他不由地对她高看了几眼。
于是他定了定神,转而安慰她说:“其实这些什么‘之前的事’我真的已经忘记了,就如郭小娘子说,大家那时年纪更小,根本没有什么好记恨的,也就更需要说什么原谅的话。”
秦刚的认真与坦陈,听在郭小娘的耳里,却让她认为是不肯原谅的意思,于是哭得更厉害了,瘦削的双肩不断地抽动,让人有一种忍不住地怜惜又想扶一把的冲动。
秦刚只能再度尝试一下转移话题:“在下真的不是不满意郭小娘子,只是眼下并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你也知道,我得专注于马上到来的军解试,接下来还会有去京城的省试……”
没想到,这番话却让郭小娘止住了哭泣,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语气后,轻声道:“奴家听明白了,官人有着鲲鹏之志。大丈夫本就应当立业在前,奴家也非庸俗之人,愿意在家薄妆养性,静候官人金榜题名之时。”
“那……那那……”秦刚一听心里就起了异样的感觉,这先前还称的“小官人”猛然地去掉“小”字,立刻就让这声称呼变得暧昧了许多。正待要再好好解释一下。突然被守门在路上的丫环小月的惊叫声打断了:
“张少爷,你别过去!你站住,别过去啊!”
一抬头,只见阴沉着脸的张徕,带一副秦刚从来没有见过的怒容,两眼似乎能喷出烧红的火光一般,不顾刚才那个丫环的阻拦,径直地从路边冲了过来。
小主,
“见过张兄。”秦刚不忘行过一礼。
“别装模作样!”此时的张徕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沉稳与风度。
连续几次对秦刚下手的失败,早已令其接近于崩溃,前天又传出郭家主动去秦家提亲的消息,这简直就是直接将他与秦刚之间的恩怨上升到了“人生四大恨”的高度。
今天刚听人报告说在东城外的三里亭见到了郭小娘,他便想着赶来寻个机会说上几句话,看看是否能有什么挽回的机会,却没想到,过来见过的情景却是秦刚正在私会郭小娘——在他心里,此事一定是秦刚所为,一定是他去主动勾引的。
张徕直接指着秦刚开骂:“你,你,明知道我家早已向小娘提过亲,你却还要横插一脚。秦刚!你欺人太甚!”
秦刚一直对张徕彬彬有礼,却也不可能任由被其直接辱骂,当即便沉下脸来,冷冷喝道:“张兄请自重。你家提亲一事,可曾四里八地广为宣传过?既然无人知晓,秦刚这里又何来‘欺人太甚’之说?”
“你!”张徕一时语塞,便直接转向郭小娘,急道:“小娘,你是不是受了这贼子的言语诱惑?在此与他相会可曾受他欺负?你告诉我,我来与你作主。”
嘁!秦刚都快被他气笑了,怎么平时看着挺沉稳的一个人,此时说出来的话如此疯癫无礼。
但郭小娘却恼了,眼见着刚才聊着聊着,已经把秦刚的情绪已经调回来了,却不料一下子就被这张徕冲进来搅和了。
她不由地杏目圆睁,厉声喝止:“张少爷你胡说什么?我与你家并无半分瓜葛,请不要在此毁我清白!”
张徕见郭小娘生气了,赶紧换了一副口气求饶道:“小娘你别生气。你要相信我,只有我才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你别被这秦刚给骗了,他不过是最近走了狗屎运。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考个进士回来,风风光光地再上你家提亲。”
这张徕被秦刚一句话喝回去后,便不再与他对话。
但是他与郭小娘的每一句话里,都不忘了对秦刚或踩或贬,是人也是有了脾气。再看郭小娘对他又恼又急的躲避态度,也让秦刚心里起了一股天生的保护欲,他伸手作一阻拦之势道:
“张兄,请自持自重。凡事须讲个先来后到。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与郭家小娘子先在这里说话,你要是有话讲,一是另行再约,二须得到郭小娘子的同意……”
郭小娘一见秦刚站出来后,立即顺势闪身避入他的身后,委屈怜怜地说道:“烦请秦官人帮我拦住。我与这位张少爷并无瓜葛,也不愿与其说话。”
秦刚听了后,更是面向张徕一步,逼其再退一步。
张徕气急之下,指着秦刚说道:“我之前听闻郭家托人上门提亲,可是被你亲口拒绝的!你这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秦刚双手抱胸,哈哈笑道:“那你也是知道是郭家托人来我家提的亲。我那次只是说将时间推后,并非完全拒绝。再说了,就算那天没同意,那今天我们在此重新约定,又与你何干!”
其实秦刚这番话的根本目的还只是与张徕交锋,只是听到郭小娘的耳中,却好象是在承认了他们二人的关系,自是无比地欢心,竟然伸出手去,悄悄地攥住了秦刚的后襟衣角。
这让站在一边的丫环小月都要看傻了。
张徕软话求向郭小娘得不到回应,硬对秦刚却又在口舌上捞不到半分好处,一跺脚,恨道:“好啊!秦刚,你给我等着,此仇不报,我张徕誓不为人!”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张徕一走,郭小娘在丫环的眼神示意下,慌忙松开了攥住秦刚衣角的手。
还未等到秦刚转神去想想方才所说的一些话语是否妥当之时。只听得郭小娘低声地说道:“此番官人所语,奴家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记在心底。经此别后,奴家会在家中,静候官人金榜题名,高中后再来家里……”
话语说到最后,竟是低不可闻。
秦刚的此时心里却是一片迷乱。郭小娘曾是他少年时代的女神,今日又是这样一等一的样貌,你要说不会动心,那就是自欺欺人。
常言道: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窗纱。这郭小娘今天都直接自己捅窗纱了,再加上张徕出现后的实际助攻。这秦刚居然也就稀里糊涂地接受了这场人生的第一位红颜知已。
“小娘。”秦刚也是悄悄换了称呼,在当前的场景下,叫小娘子可以看成是对年轻女性的寻常统称,而如今叫成“小娘”却可视作是在唤郭小娘的乳名,顿觉亲昵了许多,所以也听得郭小娘满心欢喜。
“先前我的确是拒了令尊托人来说的媒,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正好我也得专心迎考,还望你可能理解。”
“官人的心志,奴家清楚得很。只盼官人功成名就之后,不要忘了今日之约。”
经过张徕的一搅局,两人竟是显得亲密了许多,凑在一起又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些话,最后在一旁丫环焦急地催促中结束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初尝甜蜜感觉的秦刚心里,突然不由自主地又升起一丝迷茫。
这份感情是不是来得有点草率了?!
注:郭知章(公元1040--1114年),字明叔,唐朝大将郭子仪第十一世孙。吉州龙泉县人。神宗时曾任殿中侍御史,迁右司谏。高太后当政,郭知章遭政敌攻讦,贬官知虔州。哲宗亲政后回朝。其在高邮的堂弟郭员外及侄女郭小娘,均为书中虚构。
【卷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