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是他的儿子,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中有远亲”。如果不是这样,仅凭他秦福这一生的碌碌无为,哪里会有可能被任何一支的宗族愿意邀请他们入族呢?
而此刻的他,早已被这个邀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秦刚在一边听着,心里并无什么反对的意见。
接近并结缘秦家庄,本就是他为自家寻找额外依托的规划之一。如今秦家庄主动提出邀请他家归宗入族,对他而言,只是更近一步而已。
唯一所担心的,只是父亲的态度,是否会有其它方面的考虑。
为避免尴尬,秦刚便看向秦福道:“全凭嗲嗲作主。”
在秦刚的提醒下,秦福已经缓过劲来,便顺着秦察的话说:“感谢秦老哥能看得起我们。既然老哥有此之意,小老儿就带着刚哥却之不恭了!”
这就算是同意了!
秦察立即笑得满头白发与白眉毛都抖动了起来,探身紧紧握住了秦福之手,笑道:“来之前,我和族里的人都商量过了。贤弟比我小不了几岁,你我以兄弟论之正好。刚哥他虽年轻,但是他有出息啊,这段时间在庄上与规哥一同掌事,大家都挺服他。所以入了族后,他也是非常合适与规哥他们成为同辈份的兄弟。”
此时,秦规便恭恭敬敬地上前,称秦福为“福叔”。
秦福喜滋滋地赶紧回道“使不得”,高兴地感觉自己恍然像在梦中一般。
秦刚与秦规也依例重新见过礼。
秦察又道:“今天到府上只是提请了这个话头。改日还得请秦贤弟到庄上详叙,我们另择个黄道吉日,为两位办一个正式的入族仪程。”
“那是要得,那是要得!”
两人告辞后不久,又有人敲门,开门一见,却是夏家的家主夏立言,背后是几个抬着礼物的随从。
夏立言笑容满面地拱手道喜:“恭喜秦承务,贺喜秦承务,这么晚来打扰,还望不要怪罪啊!”秦刚口称“哪里”,赶紧将夏立言让进屋内。
其实这大半天来,秦家的客人不断,这夏立言一定是着人在街头守着,才会在秦老太爷走后没多久就赶上门来。
“哎呀!我们几家上午在军衙出来后,就商量了一下,秦承务这次受封,吾等皆是共感荣耀。大家便合在一起,备了些薄礼,托老夫过来走这一趟。”说者,便让人递过了礼单。
这份礼单是五家共贺,不可谓之不重,计有铜钱五百贯、精盐五十斤、酒水十坛、各色布匹十匹、绸缎两匹,还有人参、灵芝等药类补品若干。
秦刚却知道,这份礼单他必须得收下。
高邮城中的这五家,再加上秦家庄,在朝廷宣旨封赏的那一刻起,已经与他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而这个共同体在他获得了官身之后,能否持续下去?这份礼单就是一块问路石,此时的夏立言正在观察着他的反应。
秦刚微笑着将礼单交给父亲,却转而抓住夏立言的手,拉着他在堂前一起坐下,感慨着几家家主的客气与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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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夏立言的心才真正地放下,转而与秦刚客气地闲聊了片刻,就起身告退了。
此时,秦福看着满院的礼物,竟有点发呆了。
不过也算是亏得家里房子扩大了,现在倒是可以用一间空出的房间,来专门放置这些礼物。
稍稍考虑了之后,秦福便想清楚了,先将大家送来的礼物都登记好——因为人情往来时还得记得还礼。
然后,再和小妹一起,从这些现成的礼物中挑出来一些,要分别给学堂的马夫子、军学的林教授等人都备上谢礼。
此时此刻,多些尊师重教的行为总是没有错的。
然后嘱咐儿子第二天务必要走一趟,秦刚俱是一一应下。
三日后,武宁乡,秦家庄,秦家祠堂门口。
五百响的鞭炮长鸣,烟雾弥漫散开,于空中缓缓地扶摇而上。
受时间与财力所限,秦家的这座祠堂建得还是比较简单。
在这次受封了新的田地后,秦察就提出,可以借着水泥的生产,把庄上原先的祠堂直接推倒了重建,不管是面积还是外部规模,都是要好好地扩大一下。
只是眼下秦福与秦刚的入族仪式还赶不上,只能将就着在老祠堂里举行了。
中国人对于祖先的祭拜是远远重于其他国家民族的,甚至有研究认为,真正的中国人的信仰,既非后来的佛教、也非更早些的道教,而是对于自己祖先的信仰。
所以,制约并引导着中国人所有言行道德的最高标准,不是朝堂上的皇帝,也不是什么神仙,而是对祖宗的敬畏与尊崇,“数典忘祖”是对一个古人最严重的指责。
经历了唐末五代的长期战乱,大量的士族门阀被摧毁,又有更多新兴家族开始出现,部分文人及士大夫开始认识到让普通民众树立起宗族观念的重要性。
这方面,宋代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就是欧阳修,还有苏轼的父亲苏洵。他们不仅身体力行地整理、修补欧阳家、以及苏家的族谱,还分别创立了欧阳式的小宗谱法与苏式的大宗谱法,不遗余力地向世间君子们广为推广。
这也使得宋代中国的家族修谱之风盛行,祠堂及家庙的修建渐成风气。
此刻,在秦刚与秦盼兮的陪同下,走到秦家祠堂门口的秦福不由地老泪纵横。
中国古代重农轻商,唐代诗人白居易的《琵琶行》就有一句是“商人重利轻别离”,这种别离并非单指对于自己的家人妻小,更是指别离了整个宗族祠堂,远离了家族根脉。
秦福之前的三世都在外面经商,基本已被原先的宗族所抛弃。如今得以被亲近的秦姓家族邀请归宗,其间的情感藉慰,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呢?
鞭炮鸣毕,司仪站在祠堂门口高声宣布:“吉时已到,高邮秦福父子入族归宗仪式正式开始,入祠堂!”
秦福肃然立身,与秦刚一道,左右各掸一下身上的尘土,跟随秦察等族长族老之后,一步一步地走入祠堂。
秦盼兮则与庄上其他女眷一同,立于祠堂之外,激动地看着父兄的背影。
“请族谱~”
注:秦观其祖源自会稽,北宋时属两浙路越州,这在秦观自述文章及后世发现的秦咏墓志中均有所反映。北宋开始重视宗族修谱,其重要的一点就是将同姓中有能力的人通过归宗入族聚拢起来,共同发展。所以像本章中邀请秦福秦刚入族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小说的演绎,但却是那个时代的常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