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结讹遇一下子觉得自己站在火炉口上,他知道辽军蛮横,却没料到今天遇到的这个汉将却是更加地难以对付。包括现在这样,只是简单地举了一下手中的铁枪,就能令全军迸发出如此之高的战意,却是令自诩带兵不弱的他也自知难以同样做到。
而正是因为如此,缺乏战意的西夏军队,虽然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却立刻在这种瞬间被点燃的场面中落入了下风。
也只有那六百名铁鹞子,还在努力地勒住马缰、竭力控制住想往前冲的欲望。其余的大军,竟然已经在一阵骚动之中,悄悄地后撤了一两步。
“报~!”
就在如此气氛紧张之下,西夏大军的身后突然远远疾驰过来一匹快马,马上的士兵高举银质敕燃马牌,示意有来自于兴庆府皇宫里的最重要信息传递。
肯定是因为凌结讹遇没有留在黑水城,便就一路赶到这里来了。
马牌信使行至凌结讹遇的面前,立即翻身下马,并向他交上了一封密封诏令。
凌结讹遇不敢怠慢,立即拆开一读,顿时面色极其难看了起来。
然后,他又让送信士兵交出了所执的银质敕燃马牌:这种敕牌分为上下两片,送信人带的是上片,而他作为驻边大将,会随身携带着下片,两片合在一起,中间就形成空腔,各有西夏文字及复杂铸刻的花纹,形成严丝合缝的扣合连接,可供仔细查验。
在西夏,银质敕牌级别最高,见敕牌如见皇帝。所以此牌附带的指令,绝对不容质疑。
“臣谨遵圣旨!”凌结讹遇冷着脸说完后,便转身对着身后副将及铁鹞子将领下令道,“奉天子之命,着黑水军司铁鹞子所部,并一万擒生军,即刻剿灭侵界作乱的阻卜叛众!”
手下将领一听是领兵去打昨天见过的那帮落难而逃的阻卜人、而不是眼前气势汹汹的辽军,立刻信心大涨,并迅速领命而去。
这时,凌结讹遇也算是有了一个最好的台阶而下,转身对徐三说道:“徐将军,刚接到重要情报确认,的确有一伙阻卜叛军是从其它地方渗透进入我国境,此时是某的失误,岂敢劳动贵军劳师动众,不如就在此地扎营安歇,静候佳音。本将自黑水城大营也筹备了一些粮草,以馈贵军!”
徐三给对方的两个选择里,原本就是有这一选项的。
而且,此时他所带的军队目前所在之地兀剌海西关口,正是扼守了辽夏边境的一处险要峡谷的出口。原本这里也曾有过西夏守军,只是地处黑水镇燕军司与黑山威福军司的辖境交界之处,多是两地轮驻。近年以来,由于西夏东南线兵力紧张,便就各自都抽走了。而徐三此时带兵前来,正好占住的就是这个地方,自然也就趁势接收下了黑水镇燕军司送来的粮草,再迅速让人在此安营下寨。
此时,剩下的一万西夏兵同样也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安扎营寨。
凌结讹遇带着亲兵站在一个高处,忧心忡忡地看着对面的辽军营寨。
这时,原本一直守在黑水城内的监军使嵬名善哩却匆匆地赶来。
“嵬名监军,你来看看对面的营寨。”凌结讹遇一句也不问对方为何在这时赶过来,而是直接指着对面说道,“他们不过用了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建成了这样。”
“对方毕竟是汉军嘛,懂得汉人筑寨扎营之法,也不足为奇。”嵬名善哩却是心不在焉地回应道,“筑营再好,不过不怕被偷袭罢了。没什么稀奇的。”
“非也!我只是担心,他们眼下的这个营寨就成了一个城池的基础。”凌结讹遇说出了他最大的担心,“这帮子辽人要是赖在这里不走了怎么办?”
听着这些话,嵬名善哩便向那边多看了几眼,虽然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但依旧还是并不在意这些事,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凌结军使一心为国,的确忠心可鉴。只是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天子的心思,更没读懂方才圣旨背后的真正用意,这也难怪你被放在这里这么多年啊!”
凌结讹遇一愣:“天子是怎么个心思?圣旨又是怎么个真正用意?还请监军指点一二。”
嵬名善哩摇摇头道:“你我在这黑水城这些年来,彼此也算各给面子。今天之事,我是不忍统军吃个稀里糊涂的亏,这才急急赶来给你提点一二。”
凌结讹遇没有说话,却是保持着非常尊敬的姿势,向对方表示希望听取指点。
“眼前这批汉军只是大辽平定阻卜叛乱的前锋右翼军而已。而其随后统领全军的主帅却是叫耶律宁,统军可知他是何人么?”
凌结讹遇手头早就有过斥候的情报,立即回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这个耶律宁乃是辽国新封的混同郡王、北面林牙、还是目前的同知北院枢密院事,正是大辽皇帝信任的一名新晋权贵!”
“统军就只是知道这些么?”
“难道?这耶律宁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重要的官职吗?”
“唉!难怪啊!”嵬名善哩叹气道,“其实这耶律宁最重要的身份,并非是这些官职,而是他的妹妹就是成安公主,前大辽皇帝耶律洪基答应赐婚于我们陛下的成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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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他是成安公主的哥哥?”
“阻卜人,该如何处理?兀剌海西关口,是谁占着?这些东西都重要吗?不重要!最关键的一点还有,据说这成安公主,一直拖延着婚期,不肯嫁过来。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给陛下去添加不自在啊!”嵬名善哩说完这一点后,就晃晃悠悠地回黑水城去了。
作为李乾顺派到黑水镇燕军司的监军使,他也尽职尽力的行使职责到今天。不过,确实也是看到凌结讹遇这个悍将却是一根死脑筋地做事,平时也未与他交恶,此时看着他去犯错,毕竟有点于心不忍,这才有了今天的点拨提醒。
被点拨明白的凌结讹遇此时却依旧在原地沉默不语。
小皇帝李乾顺的心思与国策,他一直明白。这事件所包含的道理,他也整理得过来。但他唯一感觉意难平的就是:元昊大帝的子孙怎么会懦弱到必须要仰承辽人鼻息而存活的地步了?
交好辽人,的确可以让其北方省却大量的兵力与防备资源,从而可以更加专心地对付东南的宋人,这也是符合大白高国一贯的外交原则。但是,交好辽人,真正依靠的应该是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一昧屈膝讨好的态度。
凌结讹遇决定自己要在这个地方做个样子给兴庆府那里的小皇帝看看。
他最后又瞥了一眼对面的辽军营寨,立即带人回帐,安排人继续督促之前动员的地方部族军加快向这里集结。
是夜,西夏六百铁鹞子、另一万擒生精锐,连夜疾驰杀往阻卜人的营地。
也是活该这些阻卜人残部自以为到达了承诺他们安全的西夏地盘,加上之前连日逃蹿时的累乏,竟然在营地中毫无防备,就在睡梦之中,直接被西夏军尽数歼灭。
凌结讹遇已经提醒前去的将领对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不会让任何之前他曾有过默许的消息透露给辽人。
第二天一早,满身的血迹的西夏悍兵带着他们尽数斩下的所有阻卜人头颅,赶到兀剌海西关口,在两军营寨之前垒起了几座京观。
同时,正好又有了从兴庆府匆匆赶来的李乾顺的使者,声称带着大夏陛下的心意,要对辽军表示慰问,并对先前阻卜人一事表示道歉。
这次,徐三代表耶律宁先狠狠地打了西夏国左腮帮了一巴掌,正想等着对面跳起来后好大做文章。谁知,西夏却是连声叫着“打得好!”后再把自己的右腮帮子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