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所得非爱,得而不惜,舍而不忘。”
她对着尚且懵懂的我如此说道。
可即便如此,她眼角流下的那滴泪打在我左脸时的冰凉感触,时至今日,仍旧如同一把剔骨钢刀一般偶尔挫痛我的心脏。
“这是叶家人的命,媓儿。”
她轻轻抱了抱我,而后把我放到摇篮车上,满眼不舍。
我呆呆地望着她泛红的眼眶,试图理解她话语中的意思。
可最终她留给我的,只是一道决然的背影。
我的小姨,叶沈君,或者该叫她沈叶才对。
在我三岁那年,离开了叶家。
望着她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悲伤突然涌上我的心头。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哭,但我只是知道...
我与小姨,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事到如今,我早已对她没什么印象,就连她温婉的笑靥也都已经慢慢模糊在我的记忆中。
但只有那一句话,和那一滴泪。
宛若一道蚀骨的魔咒,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攀附着黏腻的阴影,随着月光钻进我的心脏,我的大脑,我的灵魂。
爱而不得,所得非爱,得而不惜,舍而不忘。
我明白,这是她对我下的诅咒。
也是我作为父亲的女儿,应该偿还给她的债。
于是。
自那以后,我便病了。
——
...
——
叶媓,这是我的名字。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名字,只此我一人。
但若要说这样就要为此感到开心的话,那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些。
母亲为我取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对父亲还抱有倾慕之情。
不,倒不如说,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仍旧无可救药地爱着我的父亲。
母亲来自天海,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和名门望族不沾边,只是在父亲去天海历练的时候,发生露水情缘,未婚先孕,便嫁到了叶家。
是个很普通的故事。
即便如此,我也要说,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她从未妄想过一朝飞上枝头,或许也正是因此,父亲才不忍心负了她。
她是个很善良,很普通的女人。
若非小姨,或许她时至今日也不会被逼疯成那个歇斯底里的模样。
但对于小姨来说,大概母亲才是那个错误的根源吧,若是没有母亲的存在...
...
但这不是我想讨论的事情。
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继续追究长辈们的是非对错。
那于我又有何干呢?
我想说的,是一个小家伙的故事。
他的名字是沈七叶,他是我的弟弟。
那是多么可爱的名字呀,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惹人怜爱。
阿七刚来叶家的时候,我并不在家。
那时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疾病随时都可能夺走我的生命,腐败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我身体的每一处尚且完好的地方。
我记得那一天下着雨,管家先生带我去医院的路上,我透过车窗望着那片笼罩着炎城的倾盆大雨。
没来由的,望着雨,我突然回忆起了已经离去几年,杳无音讯的小姨。
真的毫无来由,就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像是冥冥之中被谁抓住了我唯一还鲜活跳动着的心脏。
在我发觉的时候,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我很少哭的。
于是我啜泣着,对管家说道:“掉头,回家。”
...
我与阿七并未直接见面,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背影在雨中踉跄着上了车,车载着他去了远方。
可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紧接着,只是一瞬之间,雨声在我耳边瞬间炸开,嗡鸣,我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刺痛感从小腹蔓延至全身。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
管家为我打着伞,我下了车。
父亲仍旧目送着阿七离开的方向,沉默着,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走到他的身边,就这么陪着他站在雨中。
父亲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
“他叫...沈七叶,是你的弟弟。”
语毕,父亲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问我身体如何,也没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从医院回来。
父亲总是这样。
对他而言,子女只是血脉的传承罢了,他此生真的爱过别人吗?
或许有吧,但她已经死了。
被他亲手逼死了。
可那终究是父亲的事情。
于我来说,是不相干的历史罢了。
父亲,兄长,姐姐,母亲,乃至叶家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毕竟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疾病很快就会把我的生命带走,若是对于这样的人也要苛责什么的话,未免太苛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