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周末,来扫墓的人很少,方圆几公里除了开小店的,基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秦尚远扶着苏柏,弯弯绕绕地走到了最里边的一块墓地。
上百座墓碑整齐地排在平整广袤的草地上。
靠后的不少碑已经有了风吹雨打的痕迹,而最前面的几排石料看起来很新,是最近才雕刻的。
秦尚远带着苏柏在林澜和江洋的墓碑前停下脚步。
两座碑前各有一小束浅色的康乃馨,花看起来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他俩挨在一起的。”秦尚远说。
苏柏沉默地对着碑,她没有哭,但也没有说话。
表情淡淡的,像是在回想一些往事。
“没记错的话,江洋算是你的哥哥。”秦尚远忽然说。
“嗯,但我和他没什么感情上的联系,也从没把他看作哥哥。”苏柏低声说,“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夏家的院子里,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我,和夏蔷柔。”
“夏家有很多小孩么?”
“嗯,算上本家和分家,和我同辈的孩子大概有四十多个。”
“喔,人丁兴旺。”秦尚远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触里世界,大多数的孩子会被培养成家族庞杂事业的管理者。”苏柏轻声细语。
“在你心里,江洋是个怎么样的人?”秦尚远问。
“沉默寡言,但内心世界莫名其妙地很丰富,”苏柏说,“其实小时候长辈说他心思细腻,适合写书做一个作家。”
“你们好啊。”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秦尚远和苏柏转头,穿着白色衬衣、蓝色牛仔裤的济美站在出口的位置。
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有些害羞,不善言辞的小秘书了,那股落落大方的气质反而和林澜越来越像。
“济美姐。”秦尚远和苏柏异口同声。
“我来告别,没想到恰好碰到你们俩,怎么样?恢复的还好么?”济美问。
“告别?”秦尚远愣了一下,“你不是才被任命为分局局长么?”
“那只是济美,”济美摇摇头,“而我现在叫江柔。”
“江柔?”两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没听懂济美话里的意思。
“是新的身份啦,”济美轻笑道,“圆桌会的风波想必你们也知道了,因为这件事,我不得不放弃现在的身份,以新的名字重新活着。”
“为什么?不是已经平反了么?”秦尚远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像你说的那么单纯就好了。”济美叹了口气。
“那些追查我们的人不过是推了一只替罪羊到台前顶罪,真正的主使者从始至终都未曾现身过。”
“围绕‘423奇迹’的整场事件中有太多的势力参与了,他们也不会就此罢休的。”济美的神色宁静而哀伤,“江洋和林澜死了,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追查到和他们生前关系最密切的我身上。”
“我知道这样做很像个逃兵,但我不能让江洋失望。”济美神色黯淡。
她看向秦尚远:“至于你,有夏家的庇护,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有事。”
“江柔走了,那济美会怎么样?”苏柏问。
“济美会死在一场火灾里,然后彻底给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济美,不,江柔苦着脸轻笑,“虽然不知道这一别之后是不是还会再见,但就请以江柔相称吧。”
“江柔......”苏柏轻念着这个名字。
“江洋说江柔是他的妹妹,”江柔说,“对了苏柏,我猜江洋有话要告诉你。”
“什么?”苏柏愕然。
“他以前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过你,而每次说起你,话题都会最终回到同一个点上。”江柔笑了笑。
“是么?”苏柏看着碑上的那张黑白照。
“他说,他希望你能幸福,”江柔轻声说,像是歌剧演员的念白,“这是作为一个哥哥的祝福,和期待。”
苏柏恍然。
时间倒回到他们赶往结界前,在手术台边的对话。
她好像忽然就明白了,江洋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
他拐弯抹角地问了秦尚远的下落,也问了她的父亲是否安康......
其实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绞尽脑汁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说这么几个字——
作为哥哥,我希望你幸福。
这难道不是临别之际才会说出口的话么?
苏柏坚硬的神色忽然有了一些动容。
原来这个男人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即便他平日里再不善言辞,也想在生命结束之前最后的时间里,笨拙地学着去做一位真正的“兄长”。
只是这样的心意,苏柏在那时没能明白,还用恶意的揣测呛了回去。
“谢谢。”她沉默了一会儿,眼角划过了一颗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