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尚远起身过去,拍了拍领头马夫厚实粗糙的肩膀。
“你们也累了快一个月,舟车劳顿,放松放松。”
“公子……”
领头车夫鼻子一酸,几人心中也泛起了一阵暖意。
这趟护送本来是单纯的交易,一边给钱,一边驱车。
就算不说,他们也会遵照约定准时将这一行人送达长安。
这位蜀地的秦公子,其实远犯不着礼待他们这些下人。
“唔……”夏蛮儿歪歪头,“又好像没变小气。”
酒肉很快端了上来。
秦尚远也放心回到了桌上。
他拿起杯子以茶代酒,向着车夫一桌举了举,两边相视一笑。
客栈里闹哄哄的,大家也开始用餐。
“姐姐这一走就是十载,这次回来不知道还记得玉奴么?”夏蛮儿捧着碗,小口喝着暖和的羊汤问。
“小时候一起在浣花溪畔放纸鸢的玉奴儿……当然记得。”夏虎萌抬头,淡淡地开口,“我们几个里,除了罗烟,最黏秦厌的就属她了。”
说到这里,圣女脸一红。
她当然对秦罗烟的记忆感同身受,一清二楚。
“是啊,玉奴老是怕我们把小满哥哥给分走。”夏蛮儿低声说,“其实,哪里分得走呢?”
“我记得十年前她父亲死后,就被接去东都了。”夏虎萌淡淡地说,“杨家祖上殷实,过得应该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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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尚远心中动了动。
自己梦里那个叫“玉奴”的女孩……
十年前,因为父亲去世被送往洛阳的三叔家里了。
记忆里玉奴的父亲曾经是蜀州的司户,虽说是个小官,却跟秦家关系不错,于是两家的孩子自然也便交好。
姓杨……叫杨什么来着?
“杨玄琰,蜀州司户,七品下的衙吏。”夏蛮儿说,“玉奴的舅舅杨玄璬,在东都洛阳是士曹参军,从七品下的衙吏,都不算是大官。”
“怎么了?”夏虎萌问。
“四年前,咸宜公主大婚之后,她被李隆基册封为寿王妃了。”夏蛮儿压低声音。
秦夏两家的人面圣不跪,自然不避直呼当今圣上的名讳。
只不过要是被周围的人听见就不好了。
“那不是很好么?”圣女,或者说秦罗烟开口,“寿王李琩偏安一隅,李隆基给他的也都是些虚衔,王妃的生活也算安逸吧?”
“若真是这样,倒也罢了。”夏蛮儿摇头,“前年惠妃病死,李隆基那老头,公然把玉奴召进了宫。”
“把玉奴……召进宫了?”秦尚远皱起了眉。
这事,他好像越听越熟。
“哦,玉奴到了东都就有了新名字。”夏蛮儿说,“本就是我们之间最漂亮的,能歌善舞,到了洛阳就更出名了……现在大家都叫她玉环。”
“杨玉环?”圣女端着碗的手一颤。
秦尚远这边也是眼角抽动。
玉奴……就是杨玉环?
就是那位“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杨贵妃?
“旧事罢了,”夏蛮儿低声道,那双狡黠的眸子看向秦尚远,“我是想,兴许现在的小满哥哥,想见见她呢。”
“我……?”秦尚远盯着那双眼睛,总觉得夏蛮儿像是看清了什么。
“在长安坐了四年策天寺卿的位置,你不知道?”夏虎萌看向有些慌乱的秦厌,“玉奴当初最依赖的人,可是你啊。”
面对夏虎萌的诘问,秦尚远支支吾吾正想着怎么编。
春寒料峭。
背后忽来了一阵直蹿脊背的凉意,惹得夏蛮儿轻声咳嗽了起来。
圣女立刻为夏蛮儿披上了小袄。
“蛮儿姐这咳嗽的毛病都十多年了,一直没好过。”她循着秦罗烟的记忆,缓缓说。
夏虎萌微微皱了皱眉。
起身走到窗前撤走支木,关掉了这扇直对夏蛮儿的窗户。
可谁知道下一秒,隔壁桌就猛地拍响了桌子。
一阵酒碗响动,将众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拍桌的是一名醉醺醺的壮汉,看装扮是胡人。
他显然是喝上脸了,捏住沙包般的拳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瞪着窗边的夏虎萌。
“喂!那位公子,谁让你关窗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