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让他想起几个月前的王忠嗣事件,勃然大怒。
他下令李林甫主审柳绩,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番刑罚后,柳绩口吐真言,说自己因与老丈人有矛盾,故而诬告。
但李林甫不满意这个回答,现在他失去三司的控制,圣人好不容易让他审理此案,他当然要搞点事情。
他指使吉温,让柳绩诬告太子,把交构东宫的案子落实。
和历史上不同,李林甫现在无法控制三司,所以想牵连其他不听话的大臣很难。
如果案子扩大,李隆基一定让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参与。
那些人现在都和他对着干,必会将他故意诬告的事情捅出去。
所以李林甫只想坐实杜有邻交构东宫和图谶的罪名。
李亨此时为惊弓之鸟,上一个案子让他脱了一层皮,现在又出现这档子事,还是李林甫主审,使李亨心一狠,将杜良娣也休了,表示与杜有邻脱离关系。
但李隆基依旧十分生气,将李亨召到兴庆宫中,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入南熏殿后,李亨诚惶诚恐地跪在李隆基面前一拜。
李隆基突然面色一怔,在李亨行礼时,他发现这位尚未到中年的儿子,头发已有几分脱落,特别是后脑勺,一片花白,有些进入暮年的感觉。
竟然比他这个花甲的父亲还显沧桑老态。
久历政治风雨的李隆基也不免心生几丝恻隐。
思子台,思子台!
他已经失去三个儿子,不愿意再看到这种事情。
随即,李隆基只是安抚李亨一句,并告诉他,不日就为他重新选配正妻。
事后,李隆基问高力士李亨与这一次的案件有无关联。
“杜有邻只是一个五品的善赞大夫,掌传令、讽过失、赞礼仪,除了这些,杜有邻能干什么?这是圣人的家事,圣人自己决断即可。上不失为慈父,下可享尽天伦,这样的结果,是为大善!”
高力士微微躬身,向李隆基说道。他是真的想国家安定,为李隆基尽心力。
李隆基心结解开,令李林甫将杜有邻杖杀,其家人皆流放。
他又觉得柳绩举报岳父,让他不舒服,免去柳绩的官职,终生不用。
本来是历史上的大案,因为李林甫的失势,没牵连到大儒李邕、王曾等人。
倒是李亨依旧是最受伤的一个。
他休掉结发妻子韦妃,使为韦妃削发为尼,青灯古佛相伴,就被骂薄情寡义。
现在又把顺位最高的爱妾休掉,长安更是议论纷纷。
李亨心中憋屈至极,他在忍。对李隆基更谦恭孝顺,凡出太子宫,必是拜见李隆基。
等他登基至尊,一定将李林甫千刀万剐。
哪怕李林甫在他登基前死去,李亨也要像伍子胥一样,将李林甫挖出来鞭尸。
李林甫何尝不郁闷?
又被李亨轻易躲过去,让李林甫意识到一件事情,李隆基根本不会废李亨。
他不禁对自己和自己的儿女感到担心。
以李亨的性格,将来不会放过他。
“李瑄,你会怎么做呢?”
偃月堂中,李林甫又是一夜无眠。
十二月初,河东霍邑的一个县令,向李隆基献上一块出土“瑄玉”,瑄玉的正面用古篆雕刻“九”,背面用古篆雕刻一个“五”,霍邑令声称这是千年前的东西,被一个农民在地中刨到,不知何意,特呈李隆基。
易经有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象征即中有正,是为皇帝之意。
瑄玉刻九五,哪怕小孩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郎,这哪是千年前的古玉,分明是几日前刚雕刻的,霍邑令犯下欺君之罪,陷害七郎……”
杨玉环得知这件消息后,立刻来向李隆基说道。
“玉环说的不错。霍邑令竟然说不知此为何?就这一句,已是欺君之罪。在霍邑挖到蓝田的玉,他真是厉害啊!既是天生的篆体,应当巧夺天工。九五二字,虽然简单,但也不该是中下的雕刻技艺……”
李隆基拿着瑄玉,分析地头头是道。
早在几个月前,杨玉环就告诉他李瑄这么打击豪强,一定是豪强的眼中钉,肉中刺,会想法设法加害李瑄。
比如传播一个谋逆的歌谣,搞一些“天兆”。
进谗言一定是不行的,因为李瑄免疫这些。
只有玄乎的东西能拿下李瑄。
有先入为主的思想,再加上李瑄忠心耿耿,对他有救命之恩。
这瑄玉自然不被李隆基相信。
他特意拿着这块玉璧,向杨玉环卖弄自己渊博的学问。
“三郎当把霍邑令抓起来,他一定与豪强有勾结。”
杨玉环将心放下,蹙眉说道。这么冤枉贞忠不瑜的李瑄,让她十分生气。
“七郎正在与吐蕃大战,之前得到监军消息,已将三十万兵马赶到大非川。将一雪大非川的耻辱,让大唐更加强大。我怎么会相信这种奸诈小人呢?我会令人将霍邑令抓起来,送到湟水,由摄御史大夫的七郎全权处置。”
李隆基表现出十分睿智的模样,和一个月前杖杀杜有邻一样睿智。
李隆基这么说,让杨玉环心中解恨。
虽然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在李隆基身边。
但李瑄却犹如她心中的皎皎明月。
那月辉洒下时的清冷,似乎已经接触。
而仰望苍穹,却遥不可及……
……
翌日早朝。
李隆基故意将玉璧摆在兴庆宫的玉案上,佯装面无表情地将霍邑令之事,告知文武大臣。
虽然没提李瑄的名字,但傻子都知道这是针对李瑄的阴谋!
这一刻,李瑄的兄弟们惶恐不安。
李琅虽然只是五品闲官,站在兴庆殿的最后面,但他立刻站出来,到案前行跪拜大礼:“启奏陛下,这是霍邑令妖言惑众,陷害国家的大臣。请陛下明察。”
今年秋天的时候,李琅娶长安杜氏女为妻。
李适之没有通知李瑄。
其实谣言之风吹遍长安,李适之和李霅等人,就知道是有人作祟。
身为京兆少尹的李琦已经在长安万年两县暗中查谣言的源头。
他甚至让所有长安不良人去彻查,但抓到的都是一些混混无赖,他们收钱办事。
至今还未抓到主谋。
“启奏陛下,李将军兼任河东采访使,他性如钢铁,宁折不弯。河东豪强一定畏惧李将军,所以与霍邑令沆瀣一气,制造天命之论,此倒行逆施,其心可诛,请陛下明鉴。”
身为户部侍郎的李霅紧跟着出班,跪在李琅的身边。
他的说话比李琅有水平多了,直接分析出原因,一口咬定是豪强陷害。
“启奏陛下,古往今来,天地只会降临福瑞,如天宝的灵符。天地从不预测灾祸,只是有心人利用天上,行图谶之举。”
中书舍人李季卿继而跪拜,他直接把此当为图谶害人。
这样的事情,把祥瑞的外衣扒掉,就是图谶。
“启奏陛下,您是圣人,自有天命,玉璧是真是假,您一看便知,臣相信陛下不会被小人所误。”
李琦也出列启奏,他说话更有情商。
他们兄弟四人,一字排开。
是李瑄让他们在年纪轻轻,穿上绯色的官袍,参与朝参。
李隆基的离奇操作不少,他们害怕李隆基在七郎战斗的时候,将七郎召回。
届时恐怕想成为王忠嗣都难了。
文武大臣感慨万千,他们看李隆基面无表情,摸不透李隆基的想法。
李林甫学精明了,他心中先一喜,后一沉。
李瑄小贼防不胜防,不能多嘴了。
就在这时,殿中少监陈硕颍出班:“启奏陛下,最近长安出现不少歌谣。”
这话一出,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听说过这些歌谣。
只是碍于李瑄的权势,不敢禀告。万一告不成功,反过来被李瑄整就糟了。
现如今陈硕颍火上浇油,表明要与李瑄过不去。
许多看李瑄不顺眼的大臣,幸灾乐祸,全然不顾李瑄正在与吐蕃进行国运之战。
“噢?是何歌谣,念给朕听听……”
李隆基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歌谣。
“将军不及冠,披甲入长安……”
“瑄玉成大器,登黄天为祭……”
陈硕颍一连吐出五条歌谣,如数家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