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现在,面对母亲,臻彻突然想着他是不是还是错了?还是那么执拗,不懂变通,不懂迁就。
他是真的学不会,还是在学习之前就退缩了?
只因为莫妍在他面前狠绝的那一幕。
临行前,臻彻去了祠堂。
站在牌坊前,他静默许久。
这里早就看不出那年莫妍留下的一丁点儿鲜红,她已经成了祠堂配院里的一个牌位,放在裴氏女眷的最下面,“臻”字辈媳妇里唯一的一个。
入冬前,裴家要上京的众人启程了。
五老爷和曹氏虽思念臻律,但到底马老太太新殇,他们孝中不方便远行。
段氏亦是孝中,但她一来要送哥儿入京,二来裴大老爷还在京里,就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孙氏,与柳十娘一道由臻彻护着出发。
一路倒也平顺。
京里已经是新气象了,虽然经过了围城之困,但终究是由符琰里应外合开了城门,未受多少战火之苦,只是其他许多州县,百废待兴。
新皇已经登基,臻琳暂理**。
段氏送哥儿进宫去,见了女儿,不由红了眼睛。
臻琳陪着段氏去看了裴大老爷。
自从出了天牢,裴大老爷身体底子亏了,又受了天牢阴冷,一身的毛病,他吃不消再在朝为官,又是马老太太过世,便提了丁忧。
裴家女眷入京,裴大老爷便回了府邸休养。从前的侍郎府付之一炬,如今住所是这一回臻琳给添的。
臻彻与裴大老爷关起门来,说了一下午的话。
景和帝没有杀裴大老爷,他也不可能自尽,但如今这个局面里,他再占着侍郎的位置,不是给子孙们的仕途领路,而是堵路了。
新皇来年必然要选妃,后位又是悬空,现在瞧起来臻琳的胜算最大,再不济也能封个四妃之一,裴家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了,姻亲又手握着兵权,他这个国丈还是退了的好。
以后的裴家,要看他们“臻”字辈的了。
树大招风、盛极而衰。这些道理,臻彻很明白,世家延续,从来都是如此。
段氏操持了一桌丰盛家宴,在京里的亲人虽少,但总归是团圆。
臻彻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臻律,他的脸颊上添了一道伤口,不狰狞,亦叫人心惊。
柳十娘惊呼,关切了几句,臻律不咸不淡,一副不愿意与她说多的样子。
兄弟两人反倒是有不少话语,知道马老太太临终时都念着他,臻律在院子里点了香,朝着甬州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席面上,吃个心安,无多少话语。
段氏是长辈,又要照顾裴大老爷,早早退了席。
柳十娘陪着坐了会儿,见他们兄弟饮酒,犹豫了一阵,终归是不敢劝,先回了房。
兄弟两人喝到了最后,看着臻律有些摇摇晃晃地起身,臻彻叫了婆子来,让她去知会柳十娘一声。
臻律不满地与臻彻道:“告诉她做什么?我去书房就好。”
臻彻按着他坐下,许久,喑哑着声,道:“还记得你二嫂嫂吗?”
臻律愣怔,莫妍过世那年他半大不小,但长辈们有意隐瞒了些事体,他又不爱打探内宅私密,到了现在,莫妍在他的印象里也只是个模糊的身影。
“我待她,比你待六弟妹,有过之而无不及。”臻彻的话让臻律睁大了眼睛,“待她好些吧,毕竟这几年,尤其是你生死未卜的时候,是她替你在五叔、五叔母跟前尽孝。我是过来人,才劝你一句,不要等到追无可追再来感叹生死无常。”
臻律垂眸,酒气氤氲了眸子,在这一刻倒是没有再那么排斥这个话题,只是不轻不重接了一句:“可我不喜欢她。”
臻彻笑了,轻轻淡淡:“我也不喜欢你二嫂嫂,却一样会愧疚、怀念。人,就是这样。”
臻彻没有再劝,他只是坐回了椅子上,又添了一盏酒,唇边微抿。
似乎那年红烛夜,他抿了一口的那盏酒,便是这般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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