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嫖闹着一出,是嫌窦氏外戚人太多了?
还是嫌窦婴活太久了?
咋说二人也还算沾亲带故,怎说起话来,真就不过一下脑子?
暗下里吐槽了好一会儿,又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窦婴才算是勉强按捺下胸中恼怒。
又作势沉吟片刻,最终决定:借着这个机会,为刘荣做点什么。
就算无法打破刘嫖的美好幻想,也至少要让刘嫖认识到:沧海桑田,今非昔比。
如今的天子荣,早就不是曾经,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逼刘嫖吃下哑巴亏的公子荣,又或是后来的太子荣了。
——刘荣,确实得唤刘嫖一声姑母;
但和窦婴半看老太后颜面,半看御史大夫之职的面子,才愿意勉强给刘嫖好脸色一样;
天子荣愿意容忍刘嫖,一半看的是老太后的面子,另外一半,是念及姑侄二人血脉相连。
“孝惠皇帝五年,初代平阳懿侯曹参病故;”
“世子曹窋袭爵,蒙父荫,由孝惠皇帝用为郎。”
“吕太后年间,二世侯曹窋于吕产、吕禄等往来密切,更对吕太后恭敬有加,以至官拜御史大夫,列汉亚相。”
“——诸吕谋乱之时,曹窋虽未从贼,却也不曾联合陈平、周勃等元勋功侯诛贼。”
“待太宗皇帝自代地入继大统,曹窋罢官还乡,就此归养……”
对于刘嫖的试探,窦婴先是答非所问的简单讲述了一下平阳侯家族前两代的兴衰。
——很好讲,第一代兴,第二代衰;
兴、衰的缘由也是一目了然:曹参从龙开国,平阳侯兴,曹窋站错了队,平阳侯衰。
而后,窦婴才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继续往下道:“太宗皇帝后元三年,二世侯曹窋故,谥:静侯。”
“世子曹奇袭爵。”
“——早在太宗孝文皇帝年间,我同侯世子曹奇,便已是颇有往来。”
“待侯袭爵,也曾登门拜访过三世侯曹奇。”
“直到先孝景皇帝三年,三世侯曹奇故,谥简侯,世子袭爵。”
“自如今的四世平阳侯曹寿袭爵,我便没再登过平阳侯府的门了。”
···
“毕竟早先,我只是与三世侯曹奇彼此引为友人,对于三世侯的子嗣,我并不曾有过太多接触。”
“再加上三世侯袭爵之后,仅仅七年便病故,如今的平阳侯曹寿又才刚及冠;”
“许是唤我一声世伯,平阳侯放不下情面,偏偏又比我年少许多,实在无法同辈论交?”
如是说着,窦婴也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似是为自己和平阳简侯的后代无法继续保持密切联系,而感到有些遗憾。
自顾自长吁短叹片刻,窦婴方故作无奈道:“简侯弥留之际,曾将世子嘱托于我,言:世子袭爵,若逢难,望君不吝相助。”
“——早年间,简侯于我有些恩情,这份嘱托,我不敢辜负。”
“若日后,平阳侯果真逢难,我肯定是要竭尽所能,救上一救的。”
“至不济,也要争取为简侯保留一家血脉,以免简侯在天有灵,却无有三牲血食供奉,自此断了香火传承……”
这番话,窦婴看似是在追忆过往,却明显是说给刘嫖听的。
事实上,窦婴和已故三世平阳简侯:曹奇之间,关系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好。
顶天了去,也就是二人同座一席喝过酒,又在气氛尴尬的时候聊过几句天。
凡是能跻身功侯圈子里的人,只要不是情商太低,又或是和什么大人物结了仇,便基本都能处成这种关系。
窦婴同刘嫖说这些,甚至不惜编造出‘我得保平阳侯家族血脉不绝’这样的谎言,自然不是为了标榜自己和平阳侯家族之间往来密切,并以此交好未来的皇后家族。
而是想隐晦的告诉刘嫖:我和平阳侯家族,是绝对不可能处在对立面的。
你脑壳有包,想为了女儿的皇后之位和平阳侯家族死磕,可千万千万别觉得我能帮你一把!
我非但不会帮你,甚至可能要反过头来,帮人家到你这里说和、斡旋……
“却不曾听闻王孙,竟与简侯曹奇有如此渊源?”
“想来,早在太宗皇帝之时,王孙便已是故交知己遍天下了吧?”
“——也是;”
“再怎么说,也是天下闻名的大儒~”
“若是连家道中落的平阳侯都搭不上线,也就妄为我汉家的‘窦王孙’了……”
刘嫖自然听得出窦婴的言外之意。
只是最终,刘嫖还是按捺不下心中不甘,又实在不敢拿其他人——如老太后、天子荣出气;
便只得用如是一番诛心之语,来拿窦婴阴阳怪气的宣泄一番。
本以为窦婴就算恼怒,也不会因此而驳了老太后的颜面;
却不料窦婴闻言,只怒极反笑的自顾自摇起头。
一边讥笑摇头,一边也已是从座位上起身。
旋即毫不顾忌礼数的昂起头,目光直勾勾凝望向刘嫖目光深处,就好似是要把刘嫖的灵魂看穿,甚至是刺穿!
许久,窦婴那已近乎冰冷的淡漠语调,才终于传到了刘嫖耳中。
“馆陶主意欲何为,在长安,几可谓妇孺皆知。”
“只有一言,好叫馆陶主知晓。”
“——德不配位,反受其害。”
“馆陶主欲使女入主椒房,阿娇翁主或有德,或无德;”
“然翁主无缘椒房者,非翁主无德,而乃馆陶主无此洪福也。”
···
“虽非族亲,却也终究还是要看在老太后的份上,再送馆陶主一句话。”
“——平阳侯一脉,是陛下再三遴选后选定,并势必要扶植的后族。”
“陛下当时的原话是:如今的四世侯曹寿,放浪形骸,举止跳脱,务当严加管教;”
“如若不然,待朕百年、新君继立,放着这么一个行为不捡的外祖父,日后的汉天子,可就要怪朕这个‘先帝’,没能为子孙扫清朝中奸佞了……”
“吾,言尽于此。”
“馆陶主,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