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单于庭(1 / 2)

同一时间,河套。

这片被如今汉家称之为‘河南地’,被匈奴人成为幕南,又被后世人称为河套的区域,其每一种称呼,都源自于此地的地貌特征。

——大河,即后世人口中的黄河,自西向东而流,在留到鄂尔多斯高原时,向北拐了个弯,绕过了鄂尔多斯高原。

翻开地图便不难看到:在鄂尔多斯高原以西,黄河主体就是按照东西向流动;

而在抵达鄂尔多斯高原时,向北绕道绕过高原,之后又向南回归到了原本的方向,自西向东,朝着海洋的方向流去。

这块因黄河绕过鄂尔多斯高原,而划出的‘几’字形区域,便被后世人称为:河套。

——被黄河套出来的区域。

至于这片区域,被如今汉家称之为‘河南地’,自然是因为这片区域,整体位于大河河道以南。

而对匈奴人而言,有黄河之水包裹三面的河套地区,便是大沙漠以南仅有的宜居之所。

故而,后世人口中的河套、汉人口中的河南地,也被匈奴人私下成为:幕南。

时值冬十月下旬,草原绝大多数区域,都已经是大雪纷飞;

不知多少底层牧民,带着阖家老小钻进了毡帐,熟练清点着乳酪等过冬口粮的同时,暗暗担心起帐外的牛羊牧畜。

而在河套——在一片至今都还没有冰封的湖泊边,单于庭、右贤王部,以及幕南诸部的头人、贵族们,却是坐在一片露天会场当中,一边将用小刀割下的牛羊肉送到嘴边,一边欣赏着会场中央的歌舞表演。

上首的虎皮座椅上,匈奴单于:挛鞮军臣大刀阔斧而坐,一手以掌撑膝,一手托着装有淡白色饮品的木碗,时不时嘬上一口。

目光却不曾落在会场中央的表演,而是如鹰隼般,依次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军臣落座的虎皮椅左侧,一少年含笑而立,注意力却时不时被飞虫所吸引,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在草原,这般憨态的男子,就算是挛鞮氏王族,也同样会被人看不起。

只此刻,却没有哪怕一个人,敢向这位少年投去不屑的目光。

究其原因……

“于单。”

少年正聚精会神的低着头,观察着落在脚边的飞虫,便闻父亲沉稳粗重的一声轻呼,惹得少年赶忙抬起头。

便见虎皮椅上,军臣仍旧维持着先前的坐姿,只眼角不着痕迹的撇了身旁少年一眼。

而后,又淡笑着望向前方,只嘴上轻声道:“带左贤王落座吧。”

单于有令,一旁的魁梧大汉自是当即上前,毕恭毕敬的引领着左贤王于单,来到军臣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下身。

也就是在于单落座的同一时间,军臣那如虎狼般阴戾的目光,便死死锁定在了于单对侧——锁定在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撑犁天神告诉我,右贤王在幕南,似乎在做一件不忠于撑犁天的事。”

“右贤王,是否要向草原的共主、大匈奴的撑犁孤涂,忏悔自己的过错呢?”

军臣开口的同一时间,围绕在会场上空的胡乐便悄然停滞,会场中央的歌舞姬们也各自退去。

而在会场两侧,发饰各异、面上各镶着不同大小金属环的一众头人贵族,则纷纷循声望向上首主位。

感受到军臣满含恶意的目光,又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的望向右侧首席。

——做如此两种反应的人,可谓是渭泾分明!

军臣左侧,落座于左贤王于单身侧的每一個人,面上都是幸灾乐祸;

反观军臣右侧,落座于右贤王伊稚斜左右的头人们,则无不是面带忧虑。

在军臣深邃的目光注视下,伊稚斜面色变了又变,终还是艰难起身,走上前去;

来到军臣面前,缓缓跪下身,将屈辱尽数埋藏于心中,卑微的亲吻起军臣的脚趾。

“您的意志,伟大的撑犁孤涂……”

看着伊稚斜以匈奴人特有的方式,向军臣献上自己所有的忠诚,左贤王一脉的头人贵族们当即一阵哄笑不止。

而在右贤王一派的座位之上,落座于右侧第三席的中年男子当即起身,毕恭毕敬的走上前去。

“还请撑犁孤涂,回禀伟大的撑犁天神。”

“自从四年前,卑鄙的右贤王违背天神意志,像偷羊为生的羌人般叛变,并为撑犁孤涂镇压时起,整个幕南,便再也没有不忠于撑犁天的卑劣之人了。”

“——如今的右贤王,是当年那卑鄙小人的儿子;”

“但那卑鄙小人,却也是撑犁孤涂的兄弟。”

“按照我游牧之民代代相传的习俗,如今的右贤王,也同样是撑犁孤涂的子嗣。”

“按我大匈奴的制度,右贤王伊稚斜,和左贤王于单一样,都具备继承单于大位的资格……”

中年男子话音未落,左侧左贤王一派的众头人贵族们,当即便有几人拍案而起!

左贤王于单身侧,那名奉令将于单引回座位的魁梧大汉,更是目光凶狠的望向那中年男子。

却见上首虎皮椅上,军臣面色阴沉的昂起头,深深凝望向中年男子目光深处;

良久,才喜怒不明的垂眸一笑。

“撑犁天,感受到了右贤王的忠心。”

“也感受到了右大当户,对右贤王的忠心。”

此言一出,彼此怒目而视,恨不能当场大打出手的两派贵族,这才愤愤不平的别过身去,面目狰狞的咀嚼起嘴里的肉。

就好像他们嘴里的,并非牛羊肉,而是敌人的血肉。

看着左右两侧,众贵族、头人的作态,军臣却是暗下稍发出一声轻叹,不禁为当年的选择隐隐有些后悔起来。

——如今的左贤王于单,是军臣的儿子。

而且,是唯一的儿子。

倒不是说军臣三十好几的年纪,却只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

而是军臣十几个儿子当中,只有最羸弱、最无能的于单活了下来。

草原艰苦,不比中原。

在这个时代,作为整个已知世界最先进的文明,汉家尚且只能坐视新生儿不到一半的存活;

自更枉论医学水平还停留在跳大神阶段的游牧民族了。

军臣有过很多个儿子。

甚至有过不少从小便英勇无比,睿智过人的儿子。

但在草原,没有比生命、比人命更加脆弱的东西了。

随便一场灾害、疾病,甚至是某一次游猎、切磋——乃至一块放久了的肉干,都可以夺走一个勇士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