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入夜,杜忠成的嗣子杜游被曾公亮之子曾孝直领到了父亲书房前。
“请杜衙内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报父亲!”
曾孝直进了书房,不多时便出来道:“我父亲请衙内入内!”
杜游走进书房,躬身请安:“晚辈参见曾老相公!”
曾公亮正在灯下眯着眼看书,他放下书笑眯眯道:“原来是贤侄,快快请起!”
“多谢世伯!”
曾公亮心中着实厌恶阉人的干儿称他世伯,若不是他与太后结盟,压根不可能让杜游进府门一步,他虚伪地笑问道:“久来不见,不知你父亲身体可好?”
“多谢世伯,父亲如今闲来无事,身体还好,特让我给世伯送一封信。”
说着,杜游恭敬地将一张纸条递上,曾公亮接过纸条看了看,问道:“你父亲还有什么口信吗?”
“我父亲临走时再带个口信给老相公,太后的意思是,北伐一事有变法派的陈升之在前面给天子添堵,我们就不用费心,只要略略助些声势便可。”
曾公亮点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你回去告诉你父亲,我会按照太后的意思去做,请他放心!”
“那侄儿告辞了。”
曾公亮对儿子道:“你去送送他!”
杜游被曾孝直送出去了,曾公亮低头沉思不语,就在十日前,陈升之向天子递交了军监所的监察报告,这件事却没有了下文,但头铁的陈升之顾不得王安石的劝阻,仍然执拗地连续两次上书要求朝廷严查韩缜,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今天的早朝上,听闻陈升之终于公开反对北伐,理由就是河北军备荒弛,北伐没有必胜的把握,随后新任枢密副使韩绛也领着部分官员站了出来,引起满朝哗然,首相和枢密副使带头和天子唱反调,最终朝会自然不欢而散。
曾公亮当然想干掉背叛自己的韩缜,不过当他听说韩缜送给钱晋一座京城美宅,他便知道钱晋必然会力保韩缜,他也有点迟疑了。
显然,从杜忠成转达的意思来看,太后并不想自己和王珪、钱晋正面交锋,既然有陈升之在前面反对北伐,那么变法派内部必定会生分歧,他们守旧派倒也不急着冲上去。
就在这时,他儿子曾孝直进了书房,小声道:“父亲,有点小事。”
曾公亮一抬头,见儿子神情古怪,手中拿着一只卷轴,他便问道:“出了什么回事,你手上是什么?”
“父亲,孩儿送杜游离去,在府门口又遇到了军监所主簿韩忠彦,便是韩相公的公子,他说要把这只卷轴交给父亲。”
曾公亮愣了一下,接过卷轴打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赫然正是军监所监察报告,杜忠成也曾偷偷让宫中一个小内官抄了部分出来,但残缺不全,这却是全本,曾公亮顿时有兴趣,立刻细细看了起来。
这时,曾孝直低声道:“如果父亲不想见韩忠彦,孩儿就把他打发走!”
曾公亮停下卷轴想了想,便道:“韩稚圭与我是好友,我们两家唇齿相依,你怎么能赶走他,快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韩忠彦挺胸抬头跟随曾孝直走进书房,他彬彬有礼道:“小侄拜见世伯!”
曾公亮笑呵呵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进士出身吧!”
韩忠彦顿时红了脸,谁都知道他这个进士是靠着父亲韩琦福荫来的,但他还是灵机一动,回声道:“正是!那年世伯还是科举的主考官呢,所以小侄也算是世伯的学生。”
这句话就有些牵强了,先不说韩忠彦压根儿没有考科举,何况曾公亮那年早已拜相,不过是挂了个主考的虚名,但他也并没有参与科举,那一年还是富弼为实际主考官,不过韩忠彦自称是他的学生,他心中也并不抵触,于是笑着点点头,指了指卷轴问道:“这是你亲笔抄写的吗?”
“陈升之说这是绝密报告,不许他人染指,小侄不敢让幕僚代笔。”
“这笔小楷倒是有你父亲的三分功力,写得非常不错,工整简洁,看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多谢世伯夸奖!”
曾公亮又问道:“你给我送来这份报告,是想告诉我什么?”
“回禀世伯,这份报告其实基本上是那张辰所写,其他两路监察基本上没有收获,绝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定府监察结果,小侄看过了监察底稿,这份监察报告应该完全真实,非常触目惊心,而且张辰在半路上还居然遇到山匪袭击,不过此子倒也命大,哼!”
“还有这种事情?”
“据张辰向陈升之汇报,这些山匪是韩缜暗中指使,他们缴获的盔甲就是真定府仓库中的军资。”
曾公亮对此不感兴趣,又问道:“然后呢?”
韩忠彦想了想又道:“世伯,陈升之和张辰追查军资之事只是借口,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反对北伐,这是陈升之亲口告诉我。”
“还有什么消息吗?”
“还有......就是枢密院中不少人也强烈反对北伐,常常来军监所和陈升之商议,有时候张辰也会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