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张辰已经在御史台上任了十余日,其实御史台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忙碌,实际上算是比较清闲。
这也是大宋朝廷职权划分比较混乱的缘故,譬如原本专属于御史台的弹劾权,很多高官大臣也会经常行使,直接绕过了御史台;很多应该御史台审理的官员案子,也会因为涉及财产和刑罚而被刑部、大理寺或是开封府代劳。
当然,这些越权行为一般都不会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只要天子默许,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常态。
这些日子,张辰已经将前任侍御史唐宪遗留的三个案子,其中比较简单的两个处理掉了,只有那个最为棘手的陈景元遇刺案他暂时还没有着手处理。这个案子本身确实简单,但它涉及到推翻参知政事王珪的定论,那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至少在张辰刚刚上任之时,并不好鲁莽行事,他需要观望观望再寻找着力点。毕竟这个世上最复杂的是人心,最难解的是人与人的关系。
在御史台内也是如此,在张辰所供职的台院,经过这十余日的观察和了解,他渐渐发现御史台并不像前任首相曾公亮自诩那般,牢牢控制在政事堂的手中,实际上许多官员竟然是暗中控制在参知政事王珪一人之手。
仅台院的六个侍御史便有四个是王珪的人,殿院和监院的情况也是一样。
当然,王珪原本是曾公亮的心腹,是他一手提拔培养的后起之秀,但当初曾公亮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早在去岁时王珪便已经转而烧起了新任大内总管钱晋的香,背叛了一手提拔他的曾公亮,否则也不会在今年的几次朝议上公开翻脸,因而御史台也早已脱离了曾公亮和政事堂的掌控。
聪慧无比的司马光自然也看透了这一点,虽然他先前被曾公亮举荐兼任御史中丞,但他却对御史台里的这些细枝末节视而不见,加上他近日竟然公开上书反对王安石变法,惹得天子赵顼厌恶不已,故而干脆放手御史台的职事,转而将全副心思沉浸在修纂《通鉴》的事务当中。
张辰也只有上任的第一天见到这位顶头上司,后来的十余日中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历史名人一面。
这天上午,张辰带着主事王靖和两名随从来到了大理寺刑狱,他想见一见陈景元遇刺案的主角潘旭。虽然他并没有立刻着手处理这个案子,但并不代表他会束之高阁,他开始调查了解,暗中进行事前准备。
大理寺刑狱又称天牢,却位于地下,和它的外号恰恰相反,这里光线极为昏暗,环境潮湿,空气又十分污浊,充满了一种腐肉般的刺鼻气息。
陪同张辰进入天牢的是大理寺的一名狱丞,名叫林涛,年逾五十,在这个从九品的小官上做了将近二十五年,养成了他八面玲珑、善于见风使舵的性格。
他一瞧见张辰对这里的环境紧皱眉头,便叹口气道:“张御史,这座天牢其实在前朝时便已修建,当时是周世宗柴荣想震慑贪官污吏,所以各种条件都很恶劣,空气也无法流通,一旦发生疫病,这里犯人就会死绝,一百多年来,不知道这里死了多少人了。”
“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修筑一座新的天牢?”张辰问道。
“新牢自然是有的,但是只能关押轻罪的犯人或者女犯,重刑犯还是得关押在这里。”
张辰跟着狱丞林涛走进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门,铁门也随之开启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来到了位于地底深处的牢狱,这里呈直线分布,一条长达百步的通道,右边建了二十座牢房,而左边则是一堵灰墙,一共并排建造了甲乙丙丁四座牢狱,潘旭便在这甲字号牢狱当中。
来到最后一扇大门前,林涛对张辰赔笑道:“天牢有明确规定,严谨纸笔、刀刃、钱物入内,张御史如果要审讯记录,可以提要犯到审讯室,那里备有纸笔可用。”
张辰看了一眼身后几人道:“王主事,你们几位暂时等在这里,我很快便回来。”
随着最后一扇铁门开启,张辰忍受着恶臭跟着两名狱卒进了最低层的牢狱,他一直来到了第七号牢房前,只见一堆腐烂的被褥中躺着一人,却是一动不动,似乎并无心理会来者何人。
“潘旭!潘旭!”狱卒用小铁锤用力敲打着铁栏杆,只见地上的犯人低低呻吟一声,艰难地想要爬起身来。
“怎会如此?他是病了么?”张辰皱起眉头问道。
林涛苦笑一声道:“回张御史,在天牢关押一年,就算再健壮之人也受不了不是?”
林涛显然很清楚这个案子的关键,也大概猜出了张辰到此的缘由,于是他高声说道:“潘旭,是新任张御史来看你了。”
这句话果然管用,潘旭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奋力坐起身来,手足并用地爬了过来,抓住栏杆对张辰哀求道:“御史老爷,我没有谋划刺杀陈天师啊!是底下士兵擅自行为,与我无关啊!”
张辰见潘旭满身肮脏恶臭,身体甚至还有好几处明显的溃烂,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
他便回头问林涛道:“他身上已经有溃烂之处,为何不给他上药?就不怕他死在牢里?”
“卑职早已给他上过药了,可在这里又怎么好得了?他的家人也曾来探望过他,我们也尽量给予优待了,毕竟他还是潘府的衙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