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并未确定,只是略有怀疑,而你也并非唯一被怀疑之人。”
杜言秋告知,“但我们知道,能故意在于贵口中塞入竹管卦签,此人必然是想吐露某些消息,其立场值得肯定。”
陈少杰那双沉重的脚步有些迈不动,勉强地跟着杜言秋行走,“伍文轩确实带卦签找过孙教谕,孙教谕不是他的解签人?”
“确实有解签人,但非孙教谕。至于伍文轩带卦签去见孙教谕,或许只是找孙教谕询问一二,也或许纯粹是他无意中掉落而已。”
因之前不知此事,罗星河没有问过孙世明。
“不是孙教谕……不是孙教谕……我真的错了?”
陈少杰一手攥住杜言秋的衣袖,“……我害了孙教谕!”
“等事情了结后,你去向他道歉,看他态度吧。”
杜言秋抬袖,挣开陈少杰的手,“眼下,你要继续小心隐藏,不要漏了马脚。”
“我懂,这并非我一人成败。”陈少杰很快调整好神色,竭力隐去眼中泪水,“孙教谕他……”
“伤是真伤,傻是假傻。”
闻此,陈少杰心中并无多少好受。
“该说说你的事。你只是被姚芷收养,已真把自己当成姚家人?”
陈少杰沉默片刻,方道,“我娘是被山匪头目劫去强暴后怀了我,为报仇假意屈从,直到快临盆时,终于寻得机会,趁那山匪对她松了心,拿早已备好的柴刀砍掉山匪的头。”
“我娘以为没了活路,不想那群山匪见没了头目开始内讧争斗,我娘又趁机逃出大山,拖着笨重的身子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原以为父母见到她活着会高兴,她也好想与爹娘诉说那么久以来的委屈,哪知他们见我娘大着肚子跑回来,竟然冷言冷语地质问她为何不死在外面,跑回家丢他们的脸!”
“我娘委身山匪,受尽屈辱都没想过死,一心只为报仇,当她砍掉那颗头的时候,以为自己忍受的一切都过去了。哪知,天地容她,她的爹娘却不容她!”
“我娘心死如灰,爬上山崖,带着肚子里的我纵身一跃。我义母正巧那时在崖下的山沟里采药,发现有人挂在斜生的树枝上,救下我娘。可那时我娘已奄奄一息,被义母救回她们栖身的茅屋后便再也撑不住,咽了气。阿婆发现我还在娘的肚子里动,只得让我义母用刀剖开娘的肚子,将我取出。我娘她到底还是为我留下了一条命。”
“我娘临死前与义母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不幸,义母知她不愿再回家,寻了个僻静安逸的地方将她埋葬,后来也曾寻到我娘的父母,旁敲侧击知他们心中确实再无那个女儿,更不可能容下我这个野种,义母便收养了我。”
“待我长大懂些事后,义母告知我的身世,还带我回到那些所谓亲人的住处,亲自了解情况,让我自行选择。义母与阿婆她们说,她们背负着沉重的担子,若我留在她们身边,终有一日会连累我。即便我娘的家人不容我,我也可以去别处好好生活。”
“我不可能投奔抛弃我娘的那些人,时隔多年后,我依然能够听到那家人提起我娘时的怒骂,他们根本不在乎多年杳无音讯的我娘是死是活,怪我娘让他们丢了脸面,让他们的儿子说不到好的亲事……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我的亲人只有义母、阿婆,还有姑姑,做了吟莺的姐姐,后来还多了个宁儿姐姐!我不会离开她们,我的命是她们给的,我是义母一口口喂大的,我就是她们的家人,不论她们背负着怎样的重担,我都要帮着扛!”
……
不过十六岁的少年,仿佛在这世上已经活了几十年。每一字,每一句都讲得深沉,更是铿锵有力的落下尾音。
杜言秋不禁心想,他、邓毅、还有陈少杰,再加上孙世明,四个为人做养子,四条不同的命运,在这一刻撞在了一起。
“转告你阿婆,找个机会聊聊吧。”
一段路上说不了太多东西,杜言秋大致了解陈少杰的情况后便结束了这次问话。
二人一马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再继续走下去,就显得有些特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