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还没半盏茶,柳烟穆便拂袖踏出房间。总是淡然出尘的她,似乎是第一次面带愠色。
施无慕紧随其后追问:“师姐,你这是做甚?”
“做甚?”柳烟穆虽戴着面纱,但能见到她眼下有一颗似泣非泣的泪痣。每当发怒时,这颗泪痣让人总有错觉,自己才是有错之人,一切与眼前的女子无关。
这一反问,还真将施无慕给问住了,他愣了一愣,忙说:“师姐,不管如何,小公子毕竟是淑妃的孩子,当年若不是淑妃救了我们,我们哪能活到现在。”
“若为了一饭之恩,让我去杀一个七岁孩子,我做不到。”柳烟穆看向从房内出来的吴琮,她双手搭在腰侧福身,继续道:“公子的母亲与烟穆有恩,烟穆报恩也是应当,但,我无法对一个孩子下手,还望公子见谅。”
“就如你所说,不过是个七岁孩子,你不杀,别人也会杀。”吴琮说完,视线从拦住柳烟穆的施无慕和倚靠在门边玩着刀的迟暮霭身上依次打量。
小小年纪的他,宛如是个大人一般,质问起:“两位可愿助我?”
“自然。”迟暮霭将短刀收到后腰的刀鞘里,她走向柳烟穆,“我可不像某些人,假正经。”
说着她脚尖一点跃上屋檐,继续道:“什么时候杀,哪里杀,怎么杀。施无慕,你来安排。”
施无慕一手搭在长剑之上,另一只手拦在柳烟穆的身前,“师姐,你呢?”
“七岁孩子,你们俩就足够了。”柳烟穆淡淡地说。
微风卷起她的衣袂,她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遗世独立地缓缓而行。
“呵,我说得没错吧。”迟暮霭还没离开,她在霜华殿的屋檐上,踩着琉璃瓦蹲下了身,凝视柳烟穆离开的背影,嘲讽道:“从小到大,我们被当做杀手训练,上头有令不管是杀谁,师姐总是让我们下手。美其名曰,不愿杀生。可若你真不愿杀人,又为何将事情交代给我们?你这不是假正经,又是什么!”
“暮霭。”施无慕终是收了他的嬉皮笑脸,他从柳烟穆缓缓离去的白色身影上移开了视线,紧接着抬眸瞧了一眼屋檐上的迟暮霭,这次倒是有了几分正经模样,“公子殿里的琉璃瓦都要被你踩碎了。”
说的话语果然还是这样跳脱。
他双手收入宽袖之中,半蹲下身子,与十一岁的吴琮平视,询问道:“琅轩君为何要与一个七岁的孩子计较呢?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质子。”
吴琮想也不想,说:“我讨厌他,这理由可足够!”
有时候,人的恶意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就像吴琮讨厌商归。
明明商归是个被舍弃的质子,毫无利用价值,母亲又是人尽可夫,可偏偏父王让这等人与他们一起在国子监读书。
他厌恶他。
和他在一间学堂,吴琮觉得恶心。
和他看一本书,吴琮觉得恶心。
和他在一个地方,吴琮觉得恶心。
后来,太傅竟夸了这人。
他没想到这人这般聪明,学什么都快。
然而这并没让他对这人另眼相看,而是更加的憎恶。
商归不该存在……
他不该存在这个世间!
……
他想将他抹杀,是一种天性使然的想法,没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