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水咕嘟咕嘟地沸腾。
厉长瑛起身先给爹娘盛了一碗,然后自个儿端着一碗站在旁边吹着热气。
山林里寒凉,一口热水饮下去,能从胃暖到四肢。
四个男人眼神又挪向了他们。
上赶着不是买卖,厉长瑛当作没看见。
有些父母,孩子撅起屁股,就知道她不放什么好屁。
厉蒙和林秀平头也不抬,专心喝热水。厉蒙甚至还因为太烫,嘬出声儿来。
另一侧,其中一个男人冲着厉蒙颐指气使道:“兄弟,也给哥几个一口热水喝呗。”
厉蒙和林秀平同时停顿,而后,厉蒙道:“出门在外,遇见就是缘分,一口热水,当然没问题。”
他示意厉长瑛倒给他们。
厉长瑛放下碗,走到锅旁边,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迅速掏出药粉,倒下去。
她第一次干这种事儿,手法不熟练,倒到了锅边上。
林秀平表情都跟着一紧,然后眼瞅着厉长瑛动作大喇喇地用袖子抹掉,“……”
这心态,真是干坏事儿的一把好手。
竟然是她生的。
而厉长瑛杵在那儿片刻,转头大言不惭地问:“你们搁啥喝,没有碗吗?”
四个男人解下身上的水壶,递给离他们近的一个人,那人拿到了中间的桌子上。
隔着一张桌子交易……交换水。
厉长瑛怕沾到,没拿碗盛,直接端着锅往他们水壶里倒,倒进去还不如溢出来的多。
不过她动作粗犷,除了心知肚明的厉家夫妻俩,四个男人一点儿也没怀疑什么。
厉长瑛倒完,转身便提着锅绑回到板车上。
那头,厉蒙和林秀平不住地瞥向四个喝水的男人,看他们的反应。
直到两人碗里的水凉了,慢吞吞地喝干净,四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
一家人起身准备离开,林秀平眼神还带着满满的怀疑。
这时,一个男人急不可耐地站起来,匆匆忙忙地钻到茶水棚后面去。
窜得声音震天。
随后,其他三人也陆陆续续跑动起来。
其中一个跑到一半,整个人僵直了一会儿,又跑动起来。
厉长瑛的表情极度嫌弃。
林秀平很有匠人精神,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效果。”
厉蒙:“……”
那四个人好像出不来了。
厉长瑛决定试探一下,一根手指横抵在鼻子前,大喝一声:“打劫!”喊完赶紧闭嘴。
几声虚弱地喝骂传过来——
“你们不想活了~”
“死丫头!唔~”
“住手……”
隐约有摩擦声、脚步声,但人始终没出来。
林秀平嘀咕:“嗯,药效很强。”
厉蒙:“……提醒我多刷几遍锅。”
没人理他。
厉长瑛忍着恶心,极勉强地解开了那头驴,连同他们挂在驴身上的行囊一起拉走,深度诠释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种人就得教训一下,免得肆无忌惮地为祸,她是为正义!
什么翁不翁的,提了没准儿还要给翁植他们带去麻烦。
厉长瑛无视有气无力的骂声,坦然地拽走那头驴。
最高兴的是厉家的驴,不住地贴向新驴,四个蹄子哒哒的声音都有劲儿了。
……
几里外,枯枝败叶,荒凉芜秽。
魏堇躺在路边的草丛里,双目无神地望着上方的天,浑身的疼痛证明他还活着,心中却是一片荒凉,根本不想再挣扎起身。
他此刻眼睛里耳朵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但被人抢走驴扔在这儿的那一刻,他想了……
和发现魏家人都不见了时差不多,心情甚至称不上是陡转直下,就是意懒:
魏家果然已经日暮途穷了……
逃出生天、柳暗花明皆是虚幻,哪怕只是想要隐姓埋名过平凡的日子,也只是奢望罢了……
这就是魏家的命数。
他,乃至于魏家的其他人,都不可能挣脱。
天亮之后,没死的话,魏堇可能还会爬起来。
前路遥遥,荆棘塞途,没死的话,也都会继续找下去……
现在,就这样吧。
魏堇缓缓闭上眼……
“堇小郎,这是第三次见了吧,你怎么越来越狼狈?”
伴随着生机勃勃的声音,一个脑袋忽然出现在他上方。
魏堇不可置信地睁开眼,怔楞地看着她。
春风乍起,杲杲日出,厉长瑛的发丝都在阳光下闪着暖融融的光。
魏堇意外地发现,上方的树竟然也抽了芽,嫩黄嫩黄的,春意茸茸。
厉长瑛眉眼灿烂,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你还好吧?被打太狠了?”
魏堇下意识反驳:“不是被打,只是交锋后略有不敌。”
厉长瑛嘴微抽,“那你怎么不动了?”
“我只是累了,歇一会儿……”
声音里满是倦意,又似有一丝放松,彻底合上了眼。
厉长瑛叫了他几声,又伸手推了推他肩膀,都没反应。
“嘴真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