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缭克制着,没有哽咽出声,明歌这样爱热闹的小娘子,若是一生清修,道门长伴,就如同杀了她。
萧缭内心悲痛,伸手攫住她的胳膊,哽咽道:“不值得。”
明歌微微一笑:“或许吧,或许有一日我会后悔,那我就回大月山去。”
她看向萧缭,淡淡说道:“可是,萧缭,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也许很多事情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
她看向朝露宫门外的吃完酥饼的道士,那道士擦了擦手,从地上起身,双目明亮似火焰,穿着那双草鞋,踏入朝露宫,微笑道:“老道多年来从未收过徒弟,娘子若是有心向道,便拜在老道门下吧。”
萧缭瞳孔一缩,叫道:“道士,你凑什么热闹。”
跛脚道士笑眯眯地擦了擦手上的油,没有言语,等着明歌的回答。
明歌见他双目似火焰,明亮洞彻,仿佛勘破世间一些虚妄,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渐渐清晰起来,从两年前的世家祭初见,不对,更早是小孤山上,他和萧缭遇见,到世家祭,到盛京,到帝宫,到朝露宫,这一切都渐渐连成一条清晰的线。
仿佛他等的那个人,一直是她。
更准确的说,是数息之前的她。若是她没有提出入道门,那这道士便只会坐在朝露宫外吃一块酥饼,然后和萧缭一起离开,因她开口要入道门,他才踏入这朝露宫的门,前来为她引路。
明歌眼眸微微刺痛,朝着他微微躬身,问道:“敢问道长师承何处?”
“青山,一灯道人。”
萧缭大骇,百年前的一灯道人,和大月国安宁王一起打下大夏朝天下的一灯道人?建立云雾天宫,建造神鬼莫测的云雾大阵的一灯道人。
那邋遢潦倒的跛脚道士微微一笑,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我命中有一弟子,两年前在盛京,老道没有等到要等的人,如今老道等到了。”
他自两年前就来盛京等她了,只是那时候她初入中洲,尚未与道门结缘,如今世事变迁,她已无处可去,唯有入他道门了。
当年,祖师爷与安宁王共建天下,如今,他来接大月国最后一任小国主入道门,如此也算有始有终。
明歌低低一笑,有悲凉,有了悟,有释然,朝着那道士盈盈一拜,淡淡说道:“明歌愿入道门。”
*
“入道门?”
刚收到萧缭奏折的帝王捂着胸口,气的脸色发青,一奏折砸在萧缭的脑门上,内衫隐隐渗出血来。
承明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内官蜷缩着身子,连御医都不敢喊。
萧缭跪在地上,没吱声,明歌入道门的事情,他也不是很赞同。世上道路千千万,为何要选这样一条与死无异的道路?
“国师呢?”
“国师回了大相国寺,这会子已经出宫了。”萧缭沉声回禀,那跛脚道士早就出宫了,此刻,人估计都已经在大相国寺里抠脚吃茶了。
萧缭实在是无法将那样穷困潦倒的道士和百年前的传奇人物一灯道长联系在一起,最后只能感叹,道门凋零,凋零至此。
秋慕白挣扎着起身,披着外袍在殿内踱步,只是越想越气,让萧缭去见明歌,是让他们旧友重聚,是让明歌心情开心点,结果这狗东西跑了一趟朝露宫,就要明歌入道门?
还有那招摇撞骗的跛脚道士。
秋慕白气的脸色发白,感觉胸前伤口又崩裂开来,撕心裂肺地疼。
“萧缭,你是寻思着朕不敢杀你吗?”
萧缭跪地磕头,郎声说道:“微臣有自知之明,这天下就没有陛下不敢杀的人。对于明歌入道门一事,臣也劝过了,如今九洲都在传明歌是秋氏女,陛下若是顺应万民之意,封明歌为大盛朝帝姬,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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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秋慕白冷笑,到底是万民之意,还是他们的意思?
封明歌为帝姬,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为她赐婚了?
他们真打的一手好算盘,欺人太甚!
秋慕白怒到极致,挥袖扫落一桌案的奏折,冷冷说道:“此事不准,你去劝,若是劝不过来,就跪死在朝露宫,不用来见朕,她要是拜那道士为师,朕明日就砍了他的脑袋,毁了天下道观。”
萧缭脸色变了变,磕头领命,退出去时,直言道:“就算陛下杀尽了天下道士,毁了天下道观,也挽回不了人心,过刚易折,陛下铁血手段用在明歌身上,只会两败俱伤。”
明歌的性格是最刚强的。
萧缭继续死谏道:“明歌来盛京,就是为了见风眠洲,若是陛下准许他们相见,放他们离开盛京,日后九洲世家大族皆对陛下尽忠,万民归心,必会创下千古盛世,望陛下舍私情,成霸业,莫要做夺人臣妻,秽乱宫闱的昏君。”
承明殿内,那一声声谏言犹如利剑,刺的新帝血气上涌。
贴身内官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这样的话,萧大人也敢说?这不是谏言,这是找死。
“拖出去打。”秋慕白声音嘶哑,高大的身子气的摇摇欲坠,扶着桌案,厉声道,“拖出去。”
铁甲卫黑压压地进来。
萧缭袖摆一挥,站起身来,高声叫道:“臣愿意以死明志,为陛下的千秋大业血溅宫门,他日史书必有我一席之地。”
“捂住他的嘴。”秋慕白气的太阳穴突突突地疼,半个字都听不得,脸色阴沉至极,那一刻真真切切动了杀心。
果然是萧家五郎,知道他的死穴命门在哪里,一出口就戳的他鲜血淋漓,今日他就打死他,成全他的史书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