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径自驶向帝宫,在宫门前停下。
明歌下马车,只见宫门内有步辇前来接谢书,宫女太监足有十几人,黑压压地跪下去,头压的极低。
明歌看向谢书,只见她扶着内官的手,雍容华贵地上步辇,抬眼似笑非笑道:“月娘子,这就是你不屑一顾的权势,希望你能永保初心,今日陛下没有空见你,余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谢书说完挥了挥手,起驾回宫。
步辇抬着这位后宫唯一的贵妃娘娘,沿着长而压抑的长街一步步走到帝宫深处。
“明歌。”宫门角落里,秋玉秀红着眼睛,哽咽喊道。
明歌这才看见秋玉秀,一时之间恍如隔世。
宫女太监尽数离开,秋玉秀忍不住上前来,紧紧地抓住明歌的手,落下泪来,强忍着哭腔,说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秀秀。”明歌眼睫微潮湿,低哑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前日,陛下接我入宫,让我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我听闻谢书去接你,早早就在这里等着。”秋玉秀说着又落下泪来。
盛京一别,这一年多来,她时常悔恨,悔恨那年除夕没有去看明歌,如今世事变化无常,她们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娘子。
她和明歌认识的时间不长,明歌却是她最重要的闺中蜜友,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她一生。
“你清瘦了好多。”秋玉秀见她眉眼清冷,不似当年爱笑,气质却如仙似月,整个九洲也寻不到美貌和气质能超过她的娘子。
难怪陛下费尽手段也要得到她。
明歌微微一笑:“秀秀你却好似胖了一些,珠圆玉润,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
秋玉秀破涕为笑,见她对自己没有生分,忍不住挽住她的胳膊,雀跃如少女,飞快说道:“我阿娘每日都做很多肉食,我是吃胖的。明歌,这一年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想与你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明歌见无人来接她,秋玉秀又在这里等她,想必秋慕白觉得要晾一晾她,给她一个下马威,看来这几日她都见不到新帝,也自然无从得知风眠洲的下落。
秋玉秀:“哎呀,我见到你,一高兴就差点忘了,我如今住在朝露宫里,陛下既然没有召见你,你便与我住吧。”
明歌淡淡点头:“也好,你在宫里还住得惯吗?”
“住不惯,不过能见到你,我便十分开心了。”秋玉秀说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到明歌给她的选择,眼圈又红了起来。
当年明歌留给她丰厚的嫁妆,就是给了她另一种人生选择,她可以有底气地带着阿娘离开晋国公府,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依附晋国公府,在谢书手下讨生活,或者草草嫁人,开始另一种依附生活。
明歌教会她的是,女子也可以不依附任何人而活。
“明歌,你这一年多过的好吗?”
明歌神色微淡,许久,低声说道:“很好。”
秋玉秀见她不愿意深谈,想到外面铺天盖地都说风眠洲死了的传闻,不敢细问,只擦着眼角的泪痕儿,状似轻松地与她说起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
她离开晋国公府之后,在盛京置办了宅子,买了庄子和田地,每年靠吃庄子的租金便能衣食无忧,抛去了晋国公府千金的身份,她反而开始思考自己的路,最后因实在是喜欢音律,便经营了一家琴坊。
这一年的生活推翻了她过去十八年的生活。她意识到自己在不断地模仿明歌,在用明歌的思维方式来思考,每做一件事情时就会想,如果是明歌,她会怎么做。
她在不断地靠近她。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大夏覆灭,秋慕白登基,她一个外姓女也被迫进了帝宫,沦为帝王手中的工具。
这一次她站在明歌这一边。
“前面就是朝露宫了,这个时节的蔷薇花开了满墙,很是好看。”秋玉秀指着都快爬出宫墙的满树蔷薇花,这样美的宫殿自然不是帝王为她准备的,是秋慕白为明歌准备的。
朝露宫,离陛下的承明殿也很近。
明歌看着五月里的粉色蔷薇,问道:“这里离东宫近吗?明日我想去看看谷霁住的地方。”
秋玉秀脸色微变,看了看左右,低声说道:“前朝陛下住在紫宸殿,那殿宇已经封了,听说还请了道士来做法,说是,说是……”
毕竟是前朝帝王自戕的地方,煞气重,新帝登基之后,找人来做法镇压了一番,然后封闭了宫门。
明歌垂眸,轻轻一笑:“是怕谷霁来找他索命吗?他胆子越发见小了。”
秋玉秀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转移话题道:“明歌,你饿不饿,我出来时让宫人炖了补品,现在吃正好。”
明歌点了点头,与她简单用过了夜宵,然后便睡下了,并无多话。
终究是生分了。
明歌躺在朝露宫的软榻上,想起那年初见秋玉秀时,得知她是晋国公府的县主,也曾在心里将她当做姐妹,后来她利用秋玉秀制成了一柄尖锐的刀,刺向了秋言喻,姐妹情分终是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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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弥补过,期待过,等过,但是也失望过。
她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今再见,终是少了点什么,她想,现在这样也很好,见面聊些花草和古琴,聊一些吃食,不碰触那些禁忌和雷池之地。
此刻,她终于开始明白阿娘和长老们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的那个词—斩尘缘。
她现在就在一一斩断她在中洲的所有尘缘。
*
明歌沉沉地睡去,梦里梦见她回到了大月山的小木屋,她和风眠洲坐在新月潭的老树上面垂钓,月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她想伸手碰触身边的清俊郎君,湖面泛起一片涟漪,人却忽然不见了。
醒来时,枕头有些潮湿。明歌看着半开的窗户,想着应是半夜下起了小雨,潮气有些重。
五月里,春雷滚滚,雨说下就下,连绵地下了一整日,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庭院里、屋檐下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满墙的蔷薇花落了一地,就连宫灯都被打湿。
明歌和秋玉秀也没别的去处,就坐在廊下看雨。
看到一半,谢书派人过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