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故事发生在钱塘,没有想到是在姑苏,在这一座被风雪覆盖的江南古城。
林家主微微吃惊,表情讳莫如深,没有想到明歌问的却是往事。
小重楼因为无人居住,屋内没有炭盆,也没有烧地龙,寒风夹杂着风雪从门口灌入,几朵雪花飘到了明歌的发髻上,很快就消融不见。
明歌抱着怀里软绵绵的波斯猫,摸着它身上光滑如缎的皮毛,淡淡问道:“不能说?”
林家主很快就回过神来,说道:“不知道小国主想知道什么往事?当年大国主来中洲历练,并未通知我们隐卫,隐居在姑苏城内的民宅内,开了一间药铺,做着悬壶济世的女大夫。
半年后,大国主在姑苏城内声名鹊起,却因为容貌殊色引来了不少宵小之徒的觊觎。
这些宵小之徒尽数都折损在大国主的“光阴错”之下。
那时我才知晓原来姑苏城内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华佗乃是大国主。”
光阴错?明歌垂眼微敛,原来藏剑阁内那柄落满积灰的软剑是阿娘的佩剑,当年也曾陪着阿娘来过江南,见识过那样旖旎的江南春光。
“我也曾登门去求见大国主,大国主只吩咐一切如常。直到半年后。”林家主说着,神色复杂起来,“半年后国主身边出现了一位世家郎君,两人时常同游姑苏,夜宿寒山寺,还会外出义诊。
我派人去查过那位郎君的身份,正是盛京世袭的晋国公府世子,秋言喻。”
林家主并不擅长说人是非,尤其是旧主的是非,说到这里便往下没有说。
明歌撸猫的动作一顿,眼眸微凉,说道:“阿娘让你做的是什么事情?”
“大约是国主历练的第二年冬天,那天夜里的风雪也如今日这般大,国主一身伤地敲响了林家的门,躲进了林府的密室,并且要求我为她抹去所有的痕迹,送她返回南疆,自此之后,可以给林氏自由,将林氏的名字从隐卫名单里划去。”
林家主看向庭院外的风雪,那样的只字片语,没有说尽那一夜的凶险。那一夜整个姑苏城戒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晋国公府的铁骑挨家挨户地搜寻盗匪,林家也里里外外都被搜寻了一遍。
庆幸的是,大国主在姑苏城的那两年,并没有跟林氏有任何往来,所以无人知晓林氏是大月国埋在江南的一枚暗棋。
那段时间,大国主就在林氏的暗室内养伤,一切的衣食住行都由他亲自过手,直到一个月,晋国公府的铁骑搜索无果,黯然返回了盛京,他才着手将大国主送出姑苏,前去了南疆。
既是如此,从江南到南疆的路关卡重重,他也是费劲了心思才安排将大国主送走,为了不引人怀疑,林氏还特意开辟了一条江南到南疆的商业路线,将江南的丝绸瓷器运往南疆,再将南疆的药材运往江南,一直延续至今。
明歌从小就知晓,越是轻描淡写的事情,越是凶险万分。
“那一年前后,晋国公府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林家主暗自心惊,小国主看着年纪小,天真不谙世事,但是句句切中要害,两个问题竟然完全复原了事情的经过。
“事后我也调查过,大国主在姑苏的那一年,晋国公府世子府中已有正妻,大国主受伤那年冬天,世子夫人遇刺身亡,大国主离开江南之后,秋言喻从姑苏带回了一位出身微寒的女娘,纳为继室,也就是现在的国公夫人。除此之外,晋国公府并无大事发生。
当年秋家满城搜寻盗匪,实则是刺客,都说是大国主杀了已故的世子夫人。”
明歌听到这里,嗤笑了一声,若是阿娘出手,绝不会闹到满城风雨,何况阿娘并未动用大月国的隐卫,否则让林氏出手,必是不留任何痕迹。
所以当年事情真相不明,阿娘还背负了谋害世子夫人的罪名?
林家主连忙说道:“此事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大国主回到南疆之后就再无任何消息传来,这些年大月国与世隔绝,小国主是十多年来第一位下山的人。
不知道小国主是如何跟风眠洲走在一起的?风氏在大夏朝举足轻重,地位更胜当年的晋国公府……”
林家主欲言又止,这两日秋慕白来姑苏,姑苏城内已经风声鹤唳,他碍于已经发出去的寿宴帖子,无奈将人迎进林府,结果没有想到又来了一位世家第一郎君。
小国主跟风眠洲关系看着不简单,若是当年的事情重演,他在江南鞭长莫及,唉……
明歌知晓他的担心,淡淡垂眸,她可不是阿娘,心慈手软。
“今日多谢家主告知往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 回去了。”
她说着,抱着怀中冻的有些发抖的小猫咪往外走。
林家主取下廊下的灯笼,递给她,低声说道:“小国主慢走,若是有事,派人传讯到林氏,但凡力所能及,林城必会办到。”
明歌回头看了一眼暗室里没有画脸的画像,微微一笑:“故人音容笑貌只存在于心中,既然家主与大月国再无瓜葛,这幅画还是烧掉吧,感怀旧事时,朝着南边明月朝拜即可,愿新月护家主平安。”
小主,
她提着那盏宫灯,沿着长廊往回走。
林家主站在风雪廊下,久久回不了神,许久眼圈发红地回到暗室,将墙上的画像取下,指尖发颤地取出火折子,将心头萦绕了十多年的心魔一点点地燃烧殆尽。
无人知晓,暗室里的一个月时光将他缚在光阴里,无法动弹。
光阴错,终是光阴错付。
那一年,他也曾是风华正茂的世家少年郎,有些时间还未发生便已经结束了。
林家主看着灰烬飞进庭院,低低笑出声来。知晓她过的安稳,还生下了这样聪明伶俐的小国主,他便放心了。
*
明歌提着灯笼一路往回走,天色暗,那些飞雪落在暗处,犹如黑色的飞灰。远处灯火点点,她穿过暗色的长廊,脚步一点点地加快,最后险些飞奔起来,一个转弯,险些撞到来人。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