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抬举了阿朗,他还这样小呢。”高嘉月笑呵呵的走上前,略带几分忧愁说道:“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哭闹睡不安稳,只有见到了皇上才会露出这等笑颜。”
“都说父子连心……”高嘉月娇柔万分的在老皇帝跟前跪下哀求道:“皇上,您就准允阿朗留在殿中陪着您吧。”
高嘉月这一句父子连心可谓是直戳老皇帝心窝子,前有寿王造反谋逆,后有太子行巫蛊之术弑父,老皇帝心中不知有多失望,而今那些个他倾尽心血培育的孩儿们最后都与他离心。
父子连心啊……
老皇帝垂眼看着那抱着自己手,趴在自己手掌上的小奶娃娃,突然觉得万般痛苦,心绪起伏之下便是忍不住重重咳嗽了起来。
“皇上!?皇上……”旁边宫人们见此慌忙上前为其顺气。
“朕老了。”老皇帝咳了半晌才像是缓过气来,看着那紧紧拉着自己手掌的母子二人,只忍不住叹岁月不再,他为何不曾早些遇到她们母子啊?
“小阿朗要早日学会自立。”老皇帝抽出了自己的手掌,冲着高嘉月摆了摆手道:“朕累了。”
高嘉月万般不情愿,最后一步三回头的,满眼担忧又依赖的神态,这么牵着贺鸿朗出了殿外。
大殿外,她轻轻拭去眼角细泪,再抬头之时脸上神色已然恢复平常,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瞧着似乎才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那眉眼与高嘉月有三分相似。
“姑母。”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高嘉月从高国带回来的小公主,以冲喜之名替老皇帝迎入宫中,如今被封为熙美人。
高嘉月微微颔首示意其起身,而后才招手让她近前来低声询问道:“那药,可给皇上用了?”
熙美人轻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抿唇瞄了一眼身后宫人拿着的食盒,高嘉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了然点头。
她端着笑看着熙美人说道:“皇上最是喜欢你的手艺,你可要万分仔细伺候着。”
“是。”熙美人躬身应着。
高嘉月转身牵着贺鸿朗走远,眸中神色万分动容而热切,她的孩子还这样小,怎能让皇帝就这样离去,她日日夜夜诚心祈愿皇上延年益寿,如此求得灵丹妙药,为皇上强心健体啊。
她的这份真心天地可知,冲喜也好,求药也罢,她所求皆是唯一。
太子被废,皇后为此悲愤欲绝,几次为太子诉苦,她自知自己孩子无能却一点都不觉得太子会做出弑父弑君之事,那所谓巫蛊之术出现的实在是诡异莫名,分明是有人陷害!
巫蛊之祸闹了许久,太子在位多年,虽没做出什么过人功绩却也没犯下什么大错来,朝中自有人为太子说话。
偏偏就在这时后宫之中再出事端,皇后掌掴小皇子贺鸿朗,致使小皇子昏迷,有宫人得见皇后将太子被废之事怪在年仅三岁的小皇子身上怒而掌掴,如此毒妇之举彻底惹来了皇帝的厌弃。
宗延黎得知这消息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
高嘉月用行动告诉了宗延黎她的本事,她并非一无是处的妇人,在皇城之中她用尽手段争权。
她想要的并非是太子一时的被废,她要的是帝后离心,是父子反目,是自己成为最终的得利之人,皇后被幽禁冷宫褫夺凤印,虽未行废后之意,却也等同于废后了。
大约是眼见着太子再无复位的可能,那锦上添花者少,落井下石的却是多如牛毛。
到底都有谁在其中添柴加薪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刑部一查再查,太子东宫之中搜出的龙袍铁证如山,那太子妃闺房之中巫蛊手记再为清楚不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军书呈报。
太子与秦家来往密信揭露无疑,如此结党营私又是统揽兵权,又是行巫蛊之术,再又是私藏龙袍……
“秦家,完了。”宗延黎看着手中的书信,只觉得这书信轻飘飘的落在自己手中却好似重若千斤。
“结党营私可是重罪。”帐内公孙璞和裴良等人端坐下首,一国储君被废便足以昭示着朝野动摇,储位空悬必惹来诸多争端。
“今日召诸君前来是为一事。”宗延黎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欲上书为秦家开罪,尔等以为此举可行否?”
“将军要为秦家说话?”公孙璞摩擦腰间玉笛的手一顿,有些愕然看向宗延黎。
“是。”她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而行。
宗延黎微微挺直背脊道:“秦家作为驻京之军,本该得皇上重信,却与太子行结党营私之事定叫皇上心寒,我宗延氏同为将门,而今边境兵马几乎皆由宗延氏统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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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延黎神色冷静道:“我担心皇上思远,亲信数年的秦家尚能做出此事,却不知我宗延氏可也有结党之嫌?”
她想的很明白,此时想必正是人人自危之际,太子与秦家这把火烧的太大了。
当初平南营之危,宣王几次出入平南营与宗延宏景‘相交’又替宗延黎做以死囚充军等事,难保有人以此做文章说宗延氏与宣王有所勾结。
宗延黎为秦家说情,便能让皇上明白,宗延氏绝非宣王的人。
再加之宗延黎刚刚立下如此大功,一点也不知道求安稳,反而能如此义无反顾为了秦家说情,此等重情重义之人正是皇帝最想看到的。
宗延黎将自己写的奏折递上,其中言语热烈而激荡,提及当初圆石关一役之中与秦家军并肩作战之信赖,共御外敌秦家军忠勇无畏,她没有什么虚情假意的多做表述,言语耿直请皇上从轻发落。
“这不是一封说情之书,而是将军您的一腔热血。”公孙璞看完就明白了,宗延黎意在为秦家说情,又何尝不是借着秦家这块基石往上走一步,让宗延黎这个名字彻底叫皇上记住呢?
“将军大义。”任谁看了这封奏书都会由衷的感叹一句吧?
皇帝对秦家又真的已经深恶痛绝了吗?
秦家之功勋卓越,为国所做贡献绝非虚假,所以当宗延黎这一封奏疏送至龙案之上的时候,便是从那万千落井下石的奏折之中脱颖而出。
更深夜重之时,老皇帝盯着宗延黎的奏折久久凝视,像是透过这份奏折看到了那穿着甲胄的将军,满含激荡言语激烈求情的样子,老皇帝无端的笑了一下,呢喃念道:“宗延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