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呵斥吓得王继恩膀子一耸,可他毕竟是刀山火海走出来的,今晚和以后的前程,他也看透了。
“太祖在时,多次敕命宦官胆敢干预朝政者,立斩不赦!从前我便不追究与你,可陛下御极,你却勾结内外,图谋不轨,无视先皇遗命!若非老夫及时察觉,险些酿成祸国大错,你不但不悔改,竟口出狂言,悖逆太祖法制,还敢污蔑官家,就凭这几条,哪一个不能治你的大罪!”
说罢,那王继恩才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双目惊悚已黑,小声道:“你这是诬陷。”
吕端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但今日治罪不是最重要的。见他低着头一动不动,吕端还是抬起了步子。
王继恩此刻,最怕的罪名就是“犯上作乱”,但禁军还未来得及动用就被李皇后制止了,李昌龄、胡旦等人也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心内仍然愤愤不平,却在面对生死之事时,整个人的状态,几乎化为孩童的心志。
他感到有只手碰到了自己,脑里心里这才朝手上看去,没错,是一只握着自己的手。
“王宣政使。”
吕端竟说出了他的官衔。
王继恩不知所措起来。
“你也是两朝老臣了,屡受皇恩,如今官家英明神武,该是你分忧解难,全心全意报恩的时候,虽然大家在朝政上有些,有些误会!”
吕端另一只手也握住了,然后重重地掂了掂,“但毕竟现在,一切!都已经安定下来,过往的不快,心中的芥蒂,你我都一把年纪了,根本没必要记挂在心上。老夫都可以全部忘记,你这两朝功勋,还能在乎这些小事嘛,何况!”
王继恩两眼怔怔地看着他。
“何况,官家就要封皇后为太后,此刻还在宫里尽其孝道,竭力侍奉,人主如此,何况我辈臣子。赵元佐毕竟是官家的同胞兄长,就等着官家想好了恰当的封赏,再予以重用。那李继隆毕竟是皇亲,又是国之帅才,陛下准备让他担任‘步帅’,继续统领禁军,而且领镇安节度使。那个司李昌龄跟胡旦等人,也都继续留任,陛下特别提到了你,说你过去立了那么多功劳,他都记在心里,写在案上,等你哪天想明白了,官家就来召见你,唉,龙恩浩荡,我等大福啊。”
王继恩有种幻觉,虽然不知道他说得真假,可此刻看着这白髯老头,一脸慈祥和忧愁,毫无刚才的咄咄逼人,心下一放,也低头叹了口气。
“哦对了。”
吕端说完就两手一放,王继恩赶忙也放下两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你知不知道当年岐王赵德芳去世时,宫内有什么异常的变动,或者先皇有没有交代什么任务?如果你知道了什么,可否能告诉老夫?老夫也好为你日后的安排,再多考虑考虑……”
此刻吕端虽然转过了身,可两只耳朵连王继恩的心跳都能听得到。
王继恩已经被他刚柔相济,恩威并用的举动,完全征服了,此刻听到“赵德芳”的名字名字,却一时没有了头绪。见他出门把外头所有的人都支走了,王继恩才发觉接下来的事情,才严重得多得多。
“歧王?什么意思?”
王继恩习惯地试探了句,吕端才转过身来,却只看着他不言语。
这目光跟刚才所有的眼神都不一样,看得王继恩心里开始发怵,不由得低下头来,脑袋里极力想着当年有什么事情发生过。
“哦……那可是十六年前。”
王继恩眼睛一眯,尽力地回想着,“十六年前……歧王病危,噢对了!我只记得十六年前,有人从天而降!”
王继恩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眨巴眨巴,登即提高了嗓音。
吕端头一偏,还是没说话,仍旧静静地看着他,却看得王继恩毛骨悚然。
“那晚,我刚要服侍官家回床休息,因为官家太伤心了,眼睛都哭肿了。可刚要走进门内,忽的有人叫了句,不对不对!”
王继恩连忙摇摇手,“不是,我们还在去福宁殿的路上,突然有人喊了句,什么‘斧声烛影世人误,误把江山作凳头。草原狼群饿千年,总把长城来回游……’”
王继恩边想着十六年前那晚的旧事,边小心翼翼地理清楚前后经过,于是十六年前歧王赵德芳的生死之谜,再次袭入宰相吕端耳内。
十六年前的午夜,月照晴空,正当皇帝要回寝宫休息,天际便降下几个人来,待到距离他们俩十数米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王继恩才说的话语。
“斧声烛影世人误,
误把江山作凳头。
草原狼群饿千年,
总把长城来回游。
天水一朝终五季,
文武之道张弛修。
太素浩然养正气,
经纶莫大是虚柔。”
头顶人从天而降,唬得王继恩扯嗓子就喊,“来人呐!快来人呐!护驾!护驾……”
可皇帝就侧个身,抬头瞅着从天而降的神人们,心中想着这几位既然口吐偈语,必不是邪辈之徒,只是其人能从天而降,如此轻盈的功夫,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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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恩!退下,去把门关好!”
王继恩吓个不轻,满身都湿透了,时值三月,初春的寒风还是凛冽无比的,见着那飘飘悠悠就下来的诸位,不知其何方神圣,那王继恩还是大喊着,“来人呐!快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