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除了重男轻女,封建独断,偶尔家庭暴力外,也就是视我为空气,从小到大都不怎么搭理我,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明显的缺点了。
但,我爷爷确实是一个实在的好人。
我这么说,肯定有人会有非议,会直接拉开架势,准备跟我唇枪舌战出个子丑寅卯。那我不抬杠,我爷爷要扔的是我,我从来都不恨他,别人就更没资格来指责他了。
爷爷17岁时,我太爷爷早逝,我爷爷是长子,就开始扛起了一家老小的生计。太爷爷走后留给爷爷三个未成年的妹妹和一个还未出世的弟弟,还有我那个小脚太奶奶。我太爷爷早前是私塾的先生,家里经济环境并不太好,在旧社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日子本就过的不宽裕。家里顶梁柱一下子倒了,幸好我爷爷当时刚刚娶了我奶奶,两个人开始支撑这个大家庭。长兄为父,那二十年里,我爷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埋头苦干,除了种地,还做瓦匠帮人家盖房子,打零工,自己喝粥,都要把稠的留给弟弟妹妹。一个汗珠子砸八瓣儿,一个孩子没饿死,还给自己的弟弟盖了房子娶了媳妇,操持着三个妹妹出了嫁。
听奶奶告诉我,当年日本鬼子进村的时候,满村的找花姑娘。家里女人多,我爷爷为了能保全她们,不顾她们的反对,把我奶奶,三个妹妹,和我老太太头发都剪掉,剃成了秃子,还把脸上涂满锅底灰,我爷爷最小的妹妹爱美,拉着头发不让剪,哭哭啼啼,时间紧迫,我爷爷一巴掌打到她脸上,按着脑袋把头发剃了,全扔到灶火堂里烧了,然后把她们分别藏在棒秸秆堆里,石头垛里,自己一个人留在院子里,日本鬼子砸开门满处找人,小妹妹吓得哭了,被一把拉了出来,我爷爷跪地上大哭,作揖求饶,把家里能吃的能喝的值钱的都拿出来给人家。小妹妹本就刚刚剃了秃子,又满脸的锅底灰,又瘦又小,可能小日本鬼子也没看出来是个花姑娘,抱着爷爷给的吃的都骂骂咧咧的走了。小时候奶奶跟我讲这段的时候,言语中都是对爷爷的崇拜,爷爷想的周全,做的霸道,才保全了一家老小。奶奶说,那时候半个村的女人都被小日本祸害了,就我们家,全保住了。
解放后,我爷爷因为实在守信,被群众推举成了公社的大队长,负责组织生产,看管粮仓,我爸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他都饿的想吃屎,我爷爷都没有往家私拿过一粒米。我爷爷说人可以饿死,但是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会被寒碜死!都是死,也得死的有尊严。家里能吃的都给孩子吃,他去拔野菜,扒树皮,吃树叶。脸都绿的,还坚持天天和同志们一起守在粮仓外,怕人家闹事儿去抢。村里也有饿急了闹事儿的,但是大家说谁看粮库他们都不信,就信我爷爷。所以,他肯定是值得信任的人。
后来,为了给孩子们挣钱盖房娶媳妇,我爷爷通过社会招聘,在一家城里的单位入了职。为了多挣钱,下班还做兼职,打了两份工,为了多挣点钱,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到了原本退休年龄后,由于他认真负责的态度,就被单位留用返聘,在那个年代是很少见的。
爷爷含辛茹苦的把五个孩子养大,都念了书。扶持着成了家。所以,他肯定是个好父亲。
他并不完美,有时候显得刻板无情,在家里一言堂,不听任何人的意见,甚至有点顽固不化。但是,仔细想想,他只是这个社会中最底层的劳苦大众中的一员,他是底层蝼蚁一样的活着的人,他是一个17岁就没了爸爸,还要养活弟弟妹妹的苦孩子。他拼命的活着,只为了家里人都能活着。
其实,生命的意义本就各不相同。。。。。。
爷爷到家后的第二天就去街上买了一大块肉回来,让奶奶给他炖了满满一大锅红烧肉。爷爷一生节俭,粗茶淡饭,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特别的简朴。奶奶见到爷爷如此反常,心里定然难过。一边炖着肉一边在灶台旁抹着眼泪哭。我蹲在一旁,看着奶奶哭,心里也很难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一直用手抚摸着奶奶的膝盖,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这时候爷爷看见奶奶哭了,便夹着烟走过来问道:“你哭什么?!嫌肉买多了?心疼钱吗?!心疼的哭了?”
小主,
爷爷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我奶奶确实特别会过日子,对我和小宝儿很大方,但是对别人就会显得都有点抠了。如果今天家里来亲戚要吃饺子,她会先问亲戚每个人吃多少,然后加在一起,算个总数。然后不多不少的正好包这个数。如果你今天觉得饺子香,想多吃俩,那对不起,没有,因为按数来的。。。我奶奶抠门儿的时候是叫人生气,你说吃包子你数个数都能说得过去,饺子都这样,确实有些过分了。。。我奶奶这种日常操作,在我妈眼里就是奇葩一朵。我妈是种过日子很节俭,但是吃喝上从来不计较的人。特别是家里时常款待我爸的狐朋狗友,我妈不管做什么,桌子上必须有剩。我们这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剩就是不够。我妈对待家人和对待朋友是一样的,这个跟奶奶确实不太相同。但是奶奶这样我也能理解,毕竟苦日子过惯了。。。家里的东西给别人吃肯定舍不得。虽然偶尔我爷爷会因为她疏于款待亲戚朋友而埋怨她,但是她依旧改不了对外人那个抠抠嗖嗖的坏习惯,这也是前不久我奶奶挨爷爷打的原因。
奶奶听爷爷这么埋汰她,就赶紧抹干了眼泪,摇了摇头。爷爷抽了一口烟,又笑着问:“那是一下子看见这么多肉,激动的?高兴的?”奶奶听爷爷这么一说,扑哧的笑了一声。
“那以后啊!我就多炖几回,让你哭个够!”爷爷一边笑着说,一边夹着烟往门外走去。
“爷爷。。。。。。”我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