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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无声对视许久,戴着面具的老者叹了口气。

“因为你是稀人,莱拉大人。”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包括那些维壶师,都来自名为角人的种族。他们狩猎稀人,是因为稀人的血肉易于和他人融合,而角人的信仰极其痴迷于生命融合的过程和产物。”

“至于稀人是什么,说实话,大部分人都对此知之甚少。”温戈的顿了顿,继续道:“稀人是来自异世的种族,长寿,但子嗣稀薄。”

她颤了一下,倏然抬起眼帘。

“是的,莱拉大人,从见到您的第一眼起,我们就知道你不是属于此世之人。你对这个世界毫无概念,连梅瑟莫大人的名讳都未曾听闻,而生长于幽影地的人不可能缺乏这种常识。”

大脑一片空白,寂静仿佛在脑内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口,一时间无数思绪纷飞而过,最后涌到嘴边的却只是一句:

“……来到此世的稀人,”她能听得出自己嗓音发颤,“……有成功找到回去道路的吗?”

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她无意识屏住呼吸。

戴着面具的老者注视她许久,然后摇了摇头。

——雨停的那一日,幽影城上空出现了波澜壮阔的火烧云。

她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象:天空仿佛成了众神的战场,巨大的云层如流火燃烧,瑰丽耀目的赤金铺天盖地。

她对城垣站岗的士兵说:快看,是火烧云。

她对守在塔楼门口的库德说:看呐,多么美丽的夕阳。

但是无人能理解她的赞叹。

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他们见过一千次,一万次的景象,早已失去动人心魄的魅力。

希德用担忧关切的语气问她怎么了。

快看呐!她说,是夕阳!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依然在回味那波澜壮阔的景象,但回味着,回味着,湿漉漉的东西沿着鼻梁滑落下来,浸湿了她脸侧的床单。

第二天的时候,她没有起床。

她告诉过自己,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她会努力学习知识,努力战胜自己的胆怯和软弱。

但她心底始终存有希望,认为自己能找到回家的办法。

床帐外,她知道希德来了一趟,那两个黑色的幽灵侍女也惴惴不安地等了她很久。

消失好多天的梅瑟莫出现,但他也只是在床帐外站了一会儿,就默然无声地离开了。

梦里那绝望愤怒、满怀悲伤和憎恨的东西又找上她了。这一次她没有理会对方,也没有被拽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走啊——!」她对那东西说。

「不要再来找我!」

也不要把你的悲伤和憎恨塞给我了。

「走啊——!」她在黑暗中大喊。

不管是什么都好,不要再来找她了。

「走开——!」

她只想在自己的悲伤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不管是谁都不予理会。

于是那东西离开了。

她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哭得停不下来。

——怎么了,莱拉大人?

她想家。

她想家了。

醒来后,她仍然不想动弹。她躺在床帐里,时间仍是深夜。她不想看到任何光源,于是侍女们熄灭了烛火,任空荡荡的寝室被黑暗笼罩。

但是今晚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床帐的一角被微弱的光芒照亮。她微微抬起眼帘,下意识望向那光芒的源头。

有人在床帐外放了什么东西。

室内静悄悄的,没有旁人的存在,梅瑟莫的身影无迹可寻。她犹豫许久,也许是已经哭累了,她分开床帐,慢慢坐了起来。

一束蔚蓝色的花靠在床边,在夜色中散发着雾蒙蒙的微光。

蓝色的花瓣小巧地簇拥在一起,光芒柔和似夏夜的萤火。

明明只是一束花而已。

她捧起那束花端详时,吧嗒一声,湿漉漉的露珠沿着花瓣滚落。

到底是哪个笨拙的人啊,她想。

在她的家乡可没有这么美丽的花。

这么美丽的……花。

她低头将那束花抱到怀里。

——明明只是一束花而已。

但她却不可思议地从中获得了某种慰藉。

小小的,温柔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