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方才走进屋里,就瞧见横梁上飘摇不定的萧从玉,脖子已经扭坏了一半了,挂在绳子上,如美丽的脊骨,不忍卒读。
他立刻就吓了一跳。
梁延便骂道:“你平生没见过死人!还不快来看她!”
他说的总不该是个死人。
那大夫于是快步走向床边。
萧子窈脸上色白如纸,沈要就守在她枕畔,背着手,一如从前,束手无措。
“不、不打紧的,让我先听听脉。”
是时,那大夫却见萧子窈并没有哭的意思,平躺在花团锦簇的被子里便很像一块冻僵的死雪,阴阴的白色的脸,仿佛终日不见天日、又很容易碎掉的样子。
然后,半晌过去,他听她脉搏隐隐作痛,便战战兢兢的说道:“好像……不太对。”
沈要眉心一紧,就问:“说。”
“……这位夫人,她没生病呀。”
那大夫小心翼翼的应声道,“我听她的脉相,虽然是虚浮的,但左右没有生病,至少不是心脏病之类的,也不是中了风寒,所以不至于因此晕倒,反倒是她脉下还压着三分动静,倘若我没有错断的话,应当是她有孕了,结果方才一受惊吓,便动了胎气——我建议诸位大人还是再请专人来替她看看为好,我能力有限,实在不敢擅自决断。”
他终于期期艾艾的一口气说罢了。
偏偏,那口吻却实在不像报喜。
原是一墙四壁,四个人,死一人,怎么看都不够吉利,喜庆不起来,所以不应当太欢喜。
谁知,他话音才落,四下里却有两个声音一瞬异口同声道:
“——你说她怀孕了?”
“是。这位夫人怀孕了。孩子尚不足月。”
如此,眼下,无论是沈要,亦或是梁延,便都蜡在原地了,像两个木头人,张口结舌,又面无表情,最后,双拳攥紧,居然半晌都说不出一句下文来。
可这不过只是个开头而已。
果然,沉默良久之后,屋内,终于又有两人异口同声的开了口。
“拿掉。”
萧子窈说,竟还连带着梁延一起。
却不曾想,与此同时,那厢,沈要居然也同何金妮一同张口说道:“保住。”
那灯光照样还是很亮。
于是四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的四双眼睛,像白桦树,所有伤疤都不会愈合,而是长成一只只戒备的眼睛,偷偷觊觎着人间万象,其中唯独萧子窈看上去最凝重些,仿佛她是一片水边的倒影,流动闪烁,尤其的颤抖。
“拿掉。”
是时,她只管一个人伶仃的再次说道,“——我说,这孩子我不要了,把它拿掉。”
这是枯叶不堪霜雪之重而坠落在地的寒冬十一月。
屋外开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