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你这、你这是何出此言呐?”
“做生意的人,得看得出客人有没有钱、买不买得起。”
赵思琳讥讽道,“现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萧子窈流了产,急救还是在军营里做的呢!她能重回高位本就是仰仗着沈要对她的宠爱,现在孩子没了,我倒是要看看沈要对她还能有几分情,她又还能有什么底气!”
正说着,她便又转向了萧子窈去,笑得很是揶揄。
“你应当还不知道吧?茂和戏院马上要来班子唱《锁麟囊》了,现下正是一票难求呢!但我知道有人弄到了票,还是上等雅间的票,你猜是谁?”
萧子窈不动声色的回道:“是谁与我又有何干,但总归不是你吧?”
她牙尖嘴利,赵思琳果然被她一击即中。
可动怒则已,赵思琳却还是沉住气道:“萧子窈,这回还真让你说对了,那人的确与你有关!现在圈子里早就传开了,苏同心弄到了两张戏票,只约了沈要一人!有人亲眼看到她堵在军营门前给沈要送戏票,沈要还接了呢!”
她仿佛使出了杀手锏一般,杀气腾腾又兴致勃勃,唯恐不能将萧子窈毙命。
于是又道:“怎么办,我之前还听说过梁大帅有意撮合他二人成婚呢!不过你且放心,苏同心那人性子软,她若嫁给了沈要也不会将你辇出门去,反正娶妻娶贤、娶妾娶色,你萧子窈最不缺的就是色相!”
她竟敢如此肆无忌惮,真不知是太蠢还是太坏!
——萧子窈只在心中暗笑。
那掌柜的一时也有些思量。
他当然知晓萧子窈的身份高贵,也知她到底不似往昔、现下总归是要仰仗于人的,却不曾想,赵思琳竟会说的如此露骨。
只不过,她倒也须说出了几分实情。
上回沈要来取长命锁,他是亲眼见过的。
当是时,沈要那般的神情,实在称不上好看。
是冷冷的眉眼,挟一张冷冷的嘴,就连皮囊都是冷冷的。
莫非,萧子窈当真是失宠了?
他于是试探着陪笑道:“夫人您看,这粉钻……”
他尚且犹疑着,却见萧子窈不轻不重的摆了摆手,道:“不妨事。索性这粉钻我也仔细看了,我倒也不是特别的喜欢粉色,那还不如把它让给真心喜欢的人。”
她只将话说得温婉动人,全然不似委屈或露怯,反倒像是谦和大度,实在教人叹服。
又施施然轻笑,仿佛根本不曾听过方才那许多的折辱。
“粉钻难得,赵思琳,恭喜你了。”
她信手一拂,便推着那丝绒小盒到了赵思琳的眼前,又同那掌柜的挑眉,语焉不详。
“恭喜您,粉钻的生意可不好做!这是大买卖,您还不快些去取支票来?免得让贵客等急了!”
那掌柜的顿时回过神来!
他于是忙不迭的去取支票,复又毕恭毕敬的与那赵思琳奉去,更见她落笔纸上,终于才松一口气。
他殷勤万分的恭送她离去。
赵思琳趾高气昂的笑道:“真是瞧不出来,这曾经盛气凌人的萧六小姐也有输给我的一天!我还当你有什么能耐呢,还不是要给我让步!”
她咄咄逼人,偏偏萧子窈只管置若罔闻。
那掌柜的立刻折回身来。
“夫人,是我方才多有得罪,真谢谢您替我把这粉钻出手!”
萧子窈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这几年天下不太平,你生意也难做。更何况,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那赵思琳本来就喜欢买钻石,反正她在别处买也是买,在你这买也是买,那倒不如让你做成这笔生意,也对得起咱们之间的交情。”
“话不是这样说的!今日若是没有夫人镇在这里,那粉钻还不知道要被她杀成什么价呢!说到底,这岳安城里最贵重的哪里是什么金银珠宝,还不是夫人您呀!”
那掌柜的满口赞美之词,萧子窈却直觉听得有些倦了。
这样的话,她实在听得太多。
多到她曾经信以为真,以为自己当真是第一流的天之骄女,永远无可动摇。
可到头来,往事终究成空。
小主,
原来,她也能忍受旁人的折辱。
没关系的,不过是折辱、又不过是折腰,都不致命。
她还有大事要做。
她于是携着小巧慢慢的逛回了公馆。
一路上,小巧都垂头噤嘴的跟在她身后。
“小巧,我瞧你今日不大对劲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子窈忽问道,“要不要先下去歇歇,反正郝姨一会儿便来上工了,我现下用不到你。”
小巧还怵着。
萧子窈对她愈好,她便愈不能言。
于是沉默许久,只将千言万语嚼碎了咽下,谁知,再一开口,竟是冷不丁的哭了出来。
“夫人,对不起,是小巧害了您!如果不是我,赵小姐她、她就不会……”
萧子窈来不及反应,当下便失措的哄她过来:“你哪里害我了,是那赵思琳本来就是一副又蠢又坏的德行,并非是因为你的缘故。我身边还没有你的时候便同她不对付了,硬要说来,反倒是我害了你。”
“不是的,夫人,是我、都是我……”
小巧几乎哭得闭气。
萧子窈轻声细语的说道:“好好好,是你就是你,哪怕是你我也原谅你,好不好?”
不,夫人,你如果得知了真相,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小巧只在心中想到。
她不敢同萧子窈如实相告,她动过异心,又犯下大罪,所以一面愧悔一面恐惧,反正总有一死,她就这样等死。
她实在是一条胆怯的过分的狗,主人也怕、外人也怕,非但如此,她的出身又很低,这样的狗不能成器,迟早要被放血吃掉。
她此生不能解开那九连环,于是只好静待她人生之中必死的第九环。
谁知,偏就此时,门外却有足音。
是那冷冷的、马刺的声音,小兽都怕冷冰冰的铁的动静,她也不例外。
沈要推门而入。
却见他手里扶着脱了一半的军帽,正好背光,眉眼便陷了在一片黑影之中,如此一来,他笑也似不笑,根本阴森至极。
然后,他开口,声色低沉而沙哑,更危险。
“是你?”
“什么是你?”
“你害她什么了?”
他不由分说,陡的拔出枪来。
他护主,从来都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