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帅曾经教过萧子窈驯狗的办法。
恶犬难驯,万万不可以轻易与这畜生拴上链子,否则,一旦驱策起来,是时,那被牵着跑的必定不会是恶犬、而只会是那驯犬之人。
她起初还不明白,更有些自负,只觉不过是区区的一条狗而已,又怎能违逆人的金科玉律?当真是可笑。
于是,她便游刃有余、高高在上,总以为只要肯赏些甜枣与鞭子,再凶的狗也能跪伏在她脚下。
谁知,到头来,她却变成一个笑话。
她后知后觉,早已抵挡不住沈要那悄然之间攀上她颈子的、垂涎欲滴的尖牙。
一条身披人皮的恶犬,总会教人防不慎防。
是她掉以轻心,所以只好束手就擒。
原来,从不是她驯服了沈要,而是沈要驯服了她。
他乐在其中的演一出心悦臣服的戏码,骗过她也骗过自己,步步为营、处处迁就,心甘情愿拜倒在她榴裙之下,只为今朝。
一条狗的爱,单纯又恶毒,他绝不肯宽容,坚信独占才算拥有。
链子拴不住恶犬,却能拴住驯犬之人。
她被沈要衔在嘴边拖行。
果然,她却见沈要很难得的笑在脸上,而不是在眼底。
“明天一定要记得回家。好吗?”
他一面摇尾乞怜,一面虎视眈眈,恶毒得明明白白。
萧子窈于是重重的吞咽了一下。
她还想最后一搏。
“沈要,你最近很不乖。”
“有吗?”
他无动于衷的笑笑,然后一手解开军装的领口,只管贴她贴得更紧,“我只是在关心你啊——萧、子、窈。”
那厢,小巧还在后厨烧着饭,大约是有一壶热水嘶鸣着沸腾了,那声音贯入她的耳朵,他也贯入她的身体。
她唯恐败露,简直不敢叫出声来,于是只好不动声色的回应着他的冒犯与挑衅。
他的舌尖滚烫,自上而下的游下来,像一尾鱼潜进她的肉里摆尾,荡遍春水然后下潜,躲开炎炎盛夏。可他比夏热还熬人,她又怎能躲得掉。
他捅破铺天盖地的死寂,冒犯一点、再冒犯的更多,他当然知道她艳艳灼人的皮囊之下正在下一场暴雨,偏偏他不肯放手,非要看她折腰。
“这里不行,你放开我、或者回房间去……小巧随时都有可能过来,她会看到的!”
“过来就过来。”
沈要喘息着说道,“她如果看到了,那我就把她的眼睛挖出来。”
谁知,他话音刚落,萧子窈便听得厅门之后忽然有人摔碎了茶盏,那般尖锐刺耳的一声,就像是摔碎了一颗心。
只一瞬,她那辗转的求饶、婉转的低吟便被沈要拦腰掐断了,当真是拦腰、也当真是掐断,她也被他摔碎,碎片如潮水淹没他痛快的嘶吼。
欢愉与痛苦的顶峰都是哭泣,她其实一向都知道、这也是沈要教会她的。
原来,他的身体里一直都在下雨,而正是这一场狂风暴雨,终究还是转移到了她的生命里去。
萧子窈彻夜难眠。
欢爱之后,沈要便抱她上楼梳洗去了,待她整理好衣衫再回厅里,却已不见了小巧的人影。
她只见得满桌布好了饭菜,恭恭敬敬、战战兢兢。
于是,她晚间险些滴米未进。
沈要大约早有预料,一见她如此便道:“是不是小巧做的饭不合口味?不如我把她打发了,再换一个新的丫鬟给你?”
萧子窈眉心微紧:“你想怎么打发她?”
“卖了?”
沈要面不改色的说道,“反正她是我送给你的小狗。到底要怎么打发她,还是得听你的。”
她万不得已、只好妥协:“我只是问问,没有想过送走她,也没有对她的手艺不满意,这会儿吃不下饭其实是因为饭前吃了些西瓜,你不用太担心。”
“嗯。”
他听罢了,于是埋下头去囫囵扒一口白饭,再看一眼菜色,有一道红烧鸡翅,便就夹了其中最大的那只塞进萧子窈的碗里,又道,“子窈,吃。”
他眼睛是亮亮的,说话是兴冲冲的,总让人看了怪喜欢的、也怪开心的。
偏她喜欢则已,却不能开心,便问道:“呆子,你不是最爱吃肉吗,那为什么还要把最大的鸡翅让给我吃?”
“因为最爱你。”
沈要头也不抬的说道,“因为只爱你——所以我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可是……如果我说,我也许不想要呢?”
他眉眼好快,先抬起来盯住她,然后才咽下嘴里的五味、五味陈杂,再抬头与脸,像一条防备的狗。
“为什么不想要?”
他沉下眼光、只管面无表情的质问起来,“是不想要我给的东西,还是不想要我?”
萧子窈一时有些语滞。
她无端的想起那个失掉的孩子,是她未雨绸缪的暗算让他希望落空,她于是心下有愧,便道:“呆子,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我觉得值得就好。你说的不算。”
沈要轻轻的应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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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是他以爱之名亲手杀死她的孩子。
世间万般好都不及她一分,她永远值得,也只有她一人值得。
他果然还是屡教不改。
“子窈,求你了,吃吧。”
他于是理直气壮的摇头摆尾,看她静静的咽下他的爱。
是了,她一定是听懂了。
原来,他字字句句不提情爱、可分明说的就是——
“萧子窈,求你了,爱我吧。”
她当然明白,所以方才夜不能寐。
也正是因着夜里睡不踏实,她晨间自然便有些恹恹的,好在沈要上职上得早、这厢没被他瞧见,不然,反倒又要为难她去哄他,当真是磨人。
这般想着,萧子窈便下了楼去。
郝姨得明日才来,今晨的早饭便还是小巧来做。
她赶得巧,适才落了座,便瞧见小巧正端着小盅低眉顺眼的走了过来,那般的规矩仔细,简直不似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