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她却认罪了。
“我娘是无辜的,你们要打就来打我,让我替我娘去死……”
兵子们也在窃窃私语。
“已经打死了?”
“那当然!上面吩咐过了,要把为娘的往死里打!”
“不应当罢?我瞧着那小的也不是什么花容月貌,至于这样强抢民女?”
“……军长的事情你怎么敢猜得?他就是个没人心的,要多坏有多坏!你还不小声些!”
小巧打着寒噤,不多时,便见得有人拖着一捆扎了白布的长包袱走过她眼前。
许是她命不该绝,这几日她虽不得以吃了几口馊饭,却没挨过打,便还有些力气说话。
于是猛的扒住铁栏栅,复又战战兢兢的问道:“军长、军长,我娘怎么样了?”
那兵子低头瞥她一眼,只管笑嘻嘻的抖一抖那包袱:“喏,你娘就在这儿,自己看呀?”
话毕,他毫不停留,提步而去。
那白布渐渐的沁出了血来,血痕拖在亮光光的水泥地上,根本笔直得紧。
晚些时候,监狱铁门再度开合一次。
想是来了位尊贵的主儿,踏踏的脚步声前后分明,走得近了,更瞧见是如此。
沈要粉墨登场,终于落落的立在了小巧的眼前。
“放人。”
他身后两个兵子听令,立刻解下一道似她包汤圆擀面杖粗细的铁锁,复又将那门栏一拉,一瞬还她阳关大道出门去。
只不过,小巧却仿佛蜡住了似的,竟是动也不动分毫。
沈要没什么情绪的说道:“现已查明了情况。你可以走了。”
“可是,我娘、我娘已经……你们怎么能!”
“——军令如山。”
他只管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言语之间更还装得有愧,“节哀顺变。”
小巧一瞬泪如雨下。
“如今我娘死了,我们糊口的摊子都被你们的人砸坏了……像我们这样的小本生意,本就是赚一天吃一天!再过几天又要交住处的租子了……可我哪里还有钱,我连、我连一口棺材都买不起……我连活命的法子都没有了!”
沈要默然又漠然的听她泣不成声,心下无甚波澜。
又待她无语凝噎,他适才开口说道:“我在军中问过了,有个愿意收你做妾的,好歹也算是赔给你一个归宿。”
“我不做妾!”
小巧嚷了起来,“我宁愿去给人家挑粪水,也不愿意做妾!”
“——可你挑不动粪水。”
他冷冷打断她道,“出来。我带你去见子窈。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要下职时,萧子窈正坐在厅里喝一盅莲藕羹。
郝姨做活勤快,后厨悠然荡来一阵飘香,她微微的有些恹,便想着开了门去敞一敞。
谁知,大门一瞬大打开来,她却见一张曾经朝夕相处、如今再不复回的面孔。
“……鹊儿?”
沈要在后适时出声提醒道:“小巧。问好。”
他背光而立,无限阴森冷峻。
小巧终于哽咽着开了口。
“……见过夫人,我叫小巧。从今往后,便由我来代替鹊儿姐姐在您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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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窈已然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将人迎进屋去的。
她只在案前好端端的坐着,便见得沈要摘了军帽近前来,复又屈跪在她裙边,微冷的脸颊贴上她更冷的掌心。
“你不开心?”
萧子窈愕然回问:“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捡的。”
萧子窈陡的站起身来。
她一把攥紧他的领口,落力如此,他却还无动于衷。
“沈要,你这是在讨我开心吗?”
她颤抖着唇舌,有些语不成调,“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你说你想鹊儿了。”
“可鹊儿早就已经死了!”
她一瞬恨极,切齿之间心下有严严的剧痛,“沈要,她再像也不是鹊儿!你如今塞了这样一个人过来,是要让我如何自处?要让鹊儿泉下如何安息?人不是物,死了便是死了,没法取而代之!你到底把小巧当什么了……”
沈要目色沉沉的望定了她去。
“——当狗。”
他静静的坦白道,“这世间的人虽然千人千面,可这世上的狗却大都长相相同。就因为这张脸,她才能认你当主人,这样明明很好。”
是了,是了。
他果然还是不能懂得人间生死的道理。
一条狗,无论单纯得有些恶毒、又或恶毒得有些单纯,分明都是一样的。
之于沈要,萧子窈总也无法言说她在目及小巧之时所见的凄惨影像。
她只管一眼看破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一眼看尽鹊儿濒死的模样。
她的鹊儿,终于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死在她的眼前,仿佛噩梦重现。
他不能懂。
万不得已,她于是只好强行压下眉间心上的阵阵酸楚,又直觉苦涩翻上喉间,实在教人作呕连连。
“呆子,不知怎么的,我最近以来都好难受……”
沈要语气微温:“嗯。我请了大夫,晚点就到。”
却见他难得的弯起眼来轻笑,许是因着那笑眼实在罕见,自然便显得有些陌生与古怪。
“别担心。”
他说,“很快就会没事了——因为,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