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若松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但此时此刻,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他竟推开人群冲出去,对着方众妙拱手弯腰,急切地说道:“国师大人,这是下官的侍妾孔香,她并非故意损毁御赐之物,还望您饶她一命。”
方众妙站在台阶上,双手负在身后,并不言语,也没有表情。
看见她高深莫测的样子,严若松心头发紧。
孔香却仿佛记起什么,大声喊道:“国师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
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穆雪寒。
但她很快就发现,穆雪寒竟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跟随大家一起走过来欣赏血玉花瓶。
她性情孤高冷傲,不屑于凑这个热闹。
孔香面容僵硬,随后又在人群里扫视。她看向史白蕊,看向文氏,看向曹氏,看向乔微雨,偏偏就没看那两个丫鬟。
她以为是这群夫人对自己痛下杀手,却根本没想过,最信任的人才是最想让她死的人。
纵然被怀疑,史白蕊等人也没有生气,反倒满心都是怜悯。这可真是个傻姑娘。
梁和玉忽然怒斥一句:“在国师大人跟前,你岂能称‘我’,你这不知死活的贱奴!御赐之物代表天威天颜,你损毁天威天颜,就该受死!”
贱奴?这个字眼对孔香来说极其陌生。她忽然想起自己嫁给伯爷那天,母亲紧紧拉着她的手,哭着对她说过的话。
“妾通买卖,你在咱们家是金尊玉贵的娇小姐,去了靖安伯府就是一个贱奴。你本该有更好的姻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傻事?”
那时的孔香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何曾想过这些话是多么真实,又是多么残忍。
但现在,她明白了。
对生的渴望让她鼓起无限勇气,猛地扑上去,跪在台阶下,一把抱住了国师大人的双腿。
她仰头看着这个如仙如佛,比之穆雪寒更稠丽万倍的女子,哭着说道:“国师大人,求您饶贱奴一命。御赐之物的确珍贵,可您是国师大人啊,您的尊位还在帝位之上。御赐之物您是摔得起的对不对?只要您开恩,贱奴就能活下来。求您开恩。贱奴不想死,呜呜呜。”
她在家百般被娇宠,嫁给了严若松也不曾受过一天苦。可现在,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分贵贱,品有上下。
她就是那最最卑贱,最最下品的人。她悲从中来,哭得浑身颤抖。
严若松便在此时感觉到了锥心般的疼痛。发现穆雪寒与外男有私情那日,他也不曾如此难受。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国师的尊位在帝位之上?这侍妾可真敢说呀!
严若松心中更为焦急。他知道爱妾方才说的那些话实属大逆不道。事实是那样,但绝不能宣之于口!她犯了天下最大的忌讳!
看见梁和玉明显阴沉的脸色和带着浓烈杀机的一双眼睛,严若松深吸一口气,而后毅然决然地走上前,打算用自己的爵位来换取爱妾的平安。
却在此时,方众妙微微抬眸,睨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极其淡漠,却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威压。严若松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迈不开腿。
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国师大人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孔香哭湿的脸。
她的动作温柔至极,像是在摩挲一件易碎的宝物,神色中带着慈悲与怜爱。
孔香忘了哭泣和恐惧。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国师大人近在咫尺的脸。
真好看啊!她不喜欢穆雪寒从来不是因为嫉妒。国师大人比穆雪寒美一万倍,可她十分喜欢。她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国师大人是天下间最好的人,她会放过自己的。
孔香虽然蠢笨,却拥有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她连忙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轻轻磨蹭方众妙温暖干燥的手掌,怯生生地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您,您不会杀了贱奴,是不是?”她小心翼翼地问。
方众妙用指腹擦去她的泪,轻轻抚摸着她哭红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