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敌人都挺强的,武力值都比南洋那里高,而且罗刹军队已经开始普遍用火绳枪了,最重要的是大东区距离买地大本营还很遥远,中间隔了敏朝,导致交通极度依靠航运。怎么看,这里的工作复杂性和困难性都比南洋高多了,更让人畏难的是,北地人少,且向南迁徙是大潮流,也就是说,大东区开发这属于逆潮流而动,可能最好的成果就是维持局面,不易见功!
这个职位,毫无疑问是烫手山芋,坐上去之后,不受责罚都算是好的了,想要立功提拔实在太难。却也正因为它的困难,金逢春毅然接下了任命——她始终谨记一点,难易军主心中有数,只求尽心做事,不问得失,不虑功过。她所求的越是单纯,能到更大的舞台施展手腕的机会也就更高!
正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金逢春这几年来,无事再读儒术,反而有时能悟到一些小时候不屑一顾的道理,当然这和八股文所讲究的那些,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在选拔吏目的考试上,买地是有绝对优势的,儒家经典,就好像是数理化中的一些前沿理论,可以对最顶尖的科学家有启发作用,把它下沉为小学入学考试的教材,那就只能是群魔乱舞,被歪解、曲解,形成黄口小儿张口就是相对论、宇宙弦论的荒谬局面了。也就是金逢春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意思了,才能偶尔从书中汲取到一些精神养分,达到心态上的平衡。
心态不平衡如李魁芝一般的,就算有好开局,也最终是无法走上高处的,只看周定齐在自己的规划里提到,李魁芝自告奋勇,愿意带队去引诱和族农户,就可知道,他这是烂泥扶不上墙,做不了立志城真正的领袖,哪怕钱全是他出的也不行,没有这个禀赋就不能安于其位。李魁芝不是没有英雄气,大概在外敌来犯的时候,于墙头说些威风凛凛的狠话,指挥手下勇猛作战,这是可以的,但要指望他能应付日常生产的琐碎,管好立志城的大小事宜,这就超出了他的能力。
立志城急缺一个内政上能站出来的主官——金逢春其实早在一年半以前刚上任的时候,就做出了这个判断,且也很不巧,虽然第一任办事处主任能力不差,但却不能适应天候,得了哮喘,立志城这不就耽搁住了?只能是得过且过,又拖了一年多,等来了周定齐,各方面这才有点上正轨的意思:李魁芝连写信要钱的勇气都没有,就知道装疯卖傻,就算大东区想帮,难道还自己送上门去?周定齐这一上任,立刻做了计划书送过来,要钱、要人、要物,而且计划书做得整整齐齐,这才像话嘛!这不就有了布局落子的一个抓手了吗?
“这笔钱都备了快两年了,再不写信,怕是在银行里都要生出小钱来了……”金逢春嘀咕了一声,痛快地在计划书上做了批示,“小张,来一下,这个条子等下送到库房去,让库房那里发信给狮子口仓管,把罐头机和马口铁找出来,准备装船送立志城,另外,给参园那里写信,让派两个专家去立志城考察药材环境,看看虾夷地能不能养参。”
这里有好几门的学问,比如说大东区的很多物资是储存在狮子口的,尤其是预备支援苦叶岛和立志城的那些,没必要费事来回运。而且,很明显,发展药材、做鱼罐头这些策略,并没有超出金逢春的预料,她早备好资源了,就等着立志城那里开口——就说这做冷水鱼罐头吧,这和药材一样,都是现在大东区南输的重要农产品,考虑到矿产资源的可替代性,以及北地矿产南运不可忽略的距离成本,金逢春很注意发展大东区不易被替代的核心产品,冷水罐头、药材、北地木材,这样都是南面的确难以获取的商品,因此大东区的州县基本城城布局这几个产业,立志城的份可不是早就预备好了?
小张这里,听了她的吩咐也不诧异,而是笑道,“这个新主任,真开窍,是个脑子好用的,而且也很有运气——好像艾放羊和南面那个罗刹皇族,就是他们遇上的。他还建议引入鞑靼人,在虾夷地开牧场,这是我们事前没有想到的,主任你怎么看,此事是否要请示六姐,列入今天的通讯内容?要的话,我这就去给通信员说了。”
他虽然是金逢春的秘书,但也担当了小半个智囊的角色,这小张和金逢春是从泉州就开始搭班子的,他性格柔弱谨慎,不能独当一面,但却是个很好的副官,虽然短暂被调走过,但金逢春北上的时候,还是要来了这个老副手,两人多年的交情,说话肯定随便一些,周定齐的报告也是小张先读过,整理出提要来,金逢春再看的,他熟知内容也就不足为奇了。金逢春听了,也是笑道,“这倒不用,我来之前,六姐就对我说,虾夷地是可以搞牧场的,尤其是如今这个气候,同纬度就它们有暖流经过,还能搞搞畜牧业,别处都受气候影响,畜牧业会有一个衰退——六姐早就指出了鞑靼人在气候影响下必定迁徙了。”
提到六姐的高瞻远瞩,两人都是引以为傲却又理所当然的态度,小张更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对金逢春能够有幸跟随六姐培训的羡慕,金逢春扬起手来,威胁着要掴他一个耳光,小张这才止住溜须——不过,虽说如此作态,但只看她面上蕴含的笑意,便知道人类对于马屁,自古以来都是无法完全免疫的。
“让鞑靼人去虾夷地,其实对我们来说,早在意料之中,实行上也并不困难,只需要加开建新往苦叶岛的渡口班船就好了,在通航时节,让他们去苦叶岛,从苦叶岛南下到南面渡口,再开一个渡口班船,要比开远途航船成本更低,只需要四艘船,从狮子口调派过去即可,不费什么事儿。”
这两人相伴多年,也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了,主要是金逢春再高升的话,小张和她结婚,按现在买地高官的风气,多数是要离开政界,去找个教师之类的工作,但现在金逢春手底下的嫡系带得还太少,离不开小张的辅佐。因此两人还没有订婚成亲,但私下已经比较随便了,独处时嘻嘻哈哈一会,也是个很好的调剂,笑闹过了,小张才给金主任分析道,“如果要送信,刚好和库管的信一起南下了——到时候押运罐头机的船,就从立志继续北上去做渡船,岂不便宜?”
“这样当然是好,如果能开起来的话,我也会如此安排,但你可别忘了,这首先是要能开起来啊!”
“什么意思?”小张有些困惑,“建新不是前天才刚发文来说这事儿吗,就这几个月,南下来依附他们的鞑靼人口都几千了,他们今年耕种面积没扩充,需要开原补充点口粮,不然怕过冬不够用——这人口过多,分点给虾夷地不是正好么?建新不可能不愿意吧!”
“他们应该倒是愿意的,但该问的是鞑靼人愿不愿意啊。周定齐想要的卫拉特鞑靼且先不说……”金逢春开抽屉找出了一封公文,撂给小张,“昨天你休息,没看到这封报告,我看完的感觉是,鞑靼人领受了种土豆的好处,估计没几个愿意去海岛放牧的,你也仔细读一读,读完了以后,看看能不能给我些不同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