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穿了孙稚绳的疑惑,谢向上含笑解释了几句,孙稚绳先是释然:如此简陋,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仪轨,没有引起密探的注意也就情有可原了,毕竟建州前些年发展得好,各地的老亲戚都来走动投奔,也是常有的事情。而童奴儿一家的亲戚又很多,还喜欢结姻,件件都报那要累死人了。
随即,他的呼吸又是一紧,不易察觉地瞥了谢向上一眼,有一丝戒备:谢向上这是不但知道野人女金朝贡的事情,还知道敏朝并不知道这件事?
买活军的情报刺探,在辽东做得扎实,在京城这里呢……
这总归是让人不好受的事情,但倘若是显出来,那就更坍台了,因此,孙稚绳只做不知,点头了事,王夫人也似乎一无所觉,接着谢向上的话继续往下讲道,“这么一来,只要出具朝贡的记录文档,再来几份地图,便可证明女金对苦叶岛的主权了,国书就有了前置文档,再纪录下转交国书的话,有因有果,有前有后,任是谁人都挑不出毛病来……只要童奴儿能活到签字盖章之时,那,至少在名义上,这份国书便是完美无缺的,禁得住各方的挑剔。贵方也就在名义上拥有了苦叶岛、海参崴等地的主权。”
这里有许多新鲜的词汇,买化程度不够深是无法恰当使用的,但连孙稚绳都是听得频频点头,毫无疑难之色,便可见这些说法流传之广,概念在这些官僚心中又是如何逐渐深入人心了。谢向上也是点头笑道,“是,童奴儿若能出席仪式,确实要比其余人强,他的威望,在女金无人可以否认。盛京城迄今还没有内乱,只怕也是因为他还活着,叶赫、栋鄂几部,掂量民心归属,自忖胜算不大,便不敢公然动乱造反,只是派探子前来行刺,想要从敏朝这里,坏去和谈的可能。”
这么分析下来,双方的底线、目标以及面临的局势,便很了然了,要在接下来的赶路和谈判之中,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被刺杀,还要保住童奴儿的性命,国书要签得下来的话,童奴儿只能在汗位上病死,可不能死于推翻他的政变。
此外,孙稚绳多少也捉摸出一些买活军的底线了——敏军的底线是要占领盛京,否则无法向各方交代,皇帝也会为人诟病,孙稚绳相信这是王夫人、皇帝和自己的默契,分歧点出在盛京以北,原属于建州三卫的土地,大臣们想要回来,但皇帝却觉得比起买活军的怒火,这些不好实控的领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至于买活军的底线呢,从刚才的交流中,孙稚绳也琢磨出来了:他们的底线是苦叶岛和海参崴,当然了,这两处地方和盛京连线上的土地也不能无主,但是要全部笑纳,还是可以让出一些给敏朝呢?孙稚绳认为这就可以谈了。一个很好的点在于,敏军似乎对盛京是没有丝毫心思的——这就让双方的合作有了比较大的可能。
“谢大使所言有理,童老贼确系和谈关键。”
他对谢向上的话,大表赞赏,当然也没有太多时间迂回——马快喝完水,很快就要继续上路了,因此,孙稚绳便直接地问道,“贼酋二贝勒、三贝勒已经西去,盛京城内只怕童家兵力分薄,既然大使认为,童奴儿并非作伪,谨慎起见,是否可派兵入城,坐镇盛京,免得海西女金狗急跳墙之下,绝望反叛,坏了大局?”
这里最关键的点在于,买活军是否介意敏军入城——敏军入城也就意味着敏朝实控盛京,那么,在谈判中敏朝也就占据了主动,盛京他们就有点十拿九稳的味道了。如果谢向上赞成,那还好,若是托辞反对,那孙稚绳就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买活军也想要盛京!
气氛几乎立刻就有了一丝讶异的紧张,孙稚绳几乎是和王夫人同时低头喝水,以此来掩藏自己的小表情,却因为这份不约而同,都有些尴尬,不过,还好,谢向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分兵入城肯定是该做的。”
谢大使的重点似乎在另一件事上,他琢磨着说,“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四贝勒黄台吉的动向……二贝勒、三贝勒西去通古斯,大贝勒南下,他要去哪里呢?六姐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
连谢六姐都很看重此人?
孙稚绳已经忘却男女大防了,他本能地和王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念头:按谢六姐的一贯作风来说,难道……
此子才是建州未来真正不可小视的大人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