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厚重的鼓声,混合着悠悠的陶笛声,从科学教还在兴建的大教堂处,肆意地往外传递着,就连一旁那属于宗教办公室的宿舍,都完全笼罩在了乐声之下,而更远处,椰林棕榈掩映之中,南洋开拓委员会的办公区,也难得清闲,郑地虎手扶着腰间门的火铳,登上吊脚楼顶,用望远镜观察着大教堂处的人潮,不无担忧地抱怨道,“这不是婆罗门的节日吗?怎么不去城里的神庙,反而到我们这里来了!”
“对百姓来说,哪里分什么宗教,只要是节日,自然便想要庆祝,心里亲近什么教派,就往什么教派来了。”
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观察人潮的,还有郑地虎的白羽扇杨生芝——此人一样也是南洋开拓委员会的成员,从前在十八芝时期,就是郑家兄弟的铁杆心腹,郑地虎去年南下随船攻克吕宋,杨生芝便追随左右,顺理成章地,他也被谢双瑶委任为开拓委员会的一员,和郑地虎彼此襄助,安顿着买地在南洋的这么一大摊活计。“放心吧,虎哥,已经都和宗教办公室打过招呼了——莫祈平那里,我亲自和他说的,要是闹出什么挤压、踩踏的事情,知识教要负全责,那是个聪明人,必然已有安排。”
话是这么说,但信徒这么多,知识教又一直抱怨祭司编制太少,人手不足,郑地虎设身处地,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来驱散人潮,这心也就跟着放不下来了,“今天可是有周报的采风使来了的,说是要拍占城港喜迎新年,汉土和睦——这他要来了知识教这里,又恰好出了事……”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太不可能,不由得哑然一笑:“是我多心了,知识教这里,他估计是不会来!”
杨生芝也笑道,“是个有眼色的,自然不会来,多数也不会去神庙拍摄——这么说,他要出篇报道也不容易,神庙拍不得,那就几乎没有什么可拍的了。”
为何不拍知识教,也不拍神庙?自然是因为买活军不喜宣扬迷信,别说婆罗门教,就连知识教,也不在报纸展露的范围内。不论民间门怎么崇拜,反正买活周报是从来没有把谢六姐和神明联系在一起的。如此一来,便是知识教这里真的发生什么踩踏事故了,见诸报端的可能性也就大减了。
郑地虎因此放了多半颗心下来,但仍没有放下千里眼,还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来知识教参拜的信徒,“人是越来越多了,倒要看看,他们预备如何收场——哦,倒是友人过来了!是莫祈平,和他那个土人徒弟?他们不在教堂,来这里做什么——喂,老莫!你溜号呢?一会不露面了?你不出面,那些人怎么办?怕是不肯走!”
他干脆移开了千里眼,一等莫祈平走到近处,便合拢双手,吆喝了起来,同时也爬下吊脚楼,和莫祈平互相点了点头,让他们到办公楼里喝茶,同时示意生活秘书去赶驴:南洋委员会的办公室,都是二层的水泥房,三层不好建,二层是较好的选择,因为一楼实在是太潮湿了,都没有封墙的,只是打了柱子,作为骑楼任其通风,即便如此,二楼办公室依然很闷热,毕竟是比不上占城港贵族爱造的石头房子,石头房子在夏天最好的一点,便是相当的荫凉,这是暴晒的水泥房无法比拟的,只能用畜力风扇来通风。
但是,即便如此,委员会依然是坚持要盖水泥房,主要的原因在于石头房造价太贵,建造缓慢,当然,也是因为这是买活军一贯以来的传统——水泥,正是买活军主要应用的先进产物,如果委员会自己也不用水泥房,他们怎么说服港口的其余贵族,他们也需要水泥房?
除了这些台面上的理由之外,还有一点是未曾明言的道理,那就是,反正委员会主任是轮值的,大家都住不久,有些惫懒如郑地虎的轮值主任,干脆就在旁边的竹林里扎个吊脚楼去睡,下雨时再躲进办公室——土人贵族倒是都对水泥有很大的兴趣,因为不论是石殿还是吊脚楼、木屋,都难免漏雨,水泥房不会漏雨,这就够他们稀奇的了。
大家都在占城港这里安顿,知识教虽然明面上和买活军关系不太密切,实际上莫祈平等人都是宗教办公室的科员,彼此是很相熟的,若是以往,莫祈平一定要求到吊脚楼里喝茶,但今日他居然跟着郑地虎进了办公室,郑地虎心中便是明白了他的来意——往办公室里让客,也是他的一个小试探,这么看来莫祈平今日是来谈正事的,而且应当就是他想的正事:刚才他用千里眼在看的也就是这个,占城港过节,知识教这里来了土人不说,还来了不少汉人,如果只是来凑热闹,而不是想入教,他们为何不去城里发实食物的神庙?
明白了莫祈平的来意,他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整了整短袖衬衫下摆,和莫祈平眼神一碰,两人也是各自会意,不过,郑地虎在谈正事以前,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这么走了,那边人若是一直不散去,怕要出事?”
“不会的,早安排好了。”莫祈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准备了二十几袋海沙,等会会有人出去授沙的,授沙完还要布置考卷——留下来的人都参加考试,考过了有奖,不过我估计这消息一出,肯定不少人要撤走。”
“大喜的日子还考试?!”
“我们知识教的教义,喜爱考试,越是大喜的日子就越是要考试!”
郑地虎无话可说了,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无法反驳莫祈平——反正如果是他,大年初一去拜神,还要被发卷子当场做,那他肯定也找借口先溜。“那你也该出去亲自授沙啊,怎么还跑到我这里来偷茶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