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逢歇下来开始扫尾了,他把萝卜干往碗里一倒,稀里呼噜一口一个馄饨,很快便吃完了,满足地拍拍肚子,“我还以为你要干个通宵呢,哪一次去行在开会回来,不是翻书查典考据个一夜?怎么今日没有什么新典了吗,我还说吃个夜宵也帮你查一查呢。”
“今日需要注解的,就是男性结扎术。”沈曼君说,“六姐把我们找去谈了一会,放弃介绍新概念了,便不需要注释新词儿。”
“男性结扎术?”
吴昌逢听了沈曼君的介绍,第一个对结扎术感兴趣,“真是安全无痛吗?就在云县可做?”
沈曼君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心思了:本来,吴昌逢和她的日子过得艰难,也没有纳妾、收通房的事情。后来到买地之后,这样的想法更是完全消失了,像是沈、吴这样的家庭,他们对于自己的生活,要考虑的不单是家庭经济、家人亲情上的利弊,还要考虑自己的政审分,所以必须把自己的生活,按着六姐的喜好雕塑,如此才能维持自己的竞争力不被同侪甩下。
所以,个人作风问题上必定是很注意的——吴昌逢在外倘若不老实,那沈曼君为了保住自己的前途,必须和他离婚切割,否则会因为多种原因(无法约束家人,不能及时和有问题的家人切割)被扣政审分,她的职位很要紧,上司对于个人生活的观察也是很密切的,而且政审分的涨跌会直接地反映到工作机会上来。
因此,他们的夫妻生活,就成为一个问题了,因为沈曼君很忙,他们也不想再要小孩了,孩子已经够多了,两人的年纪也大了,似乎也过了可以理直气壮地生儿育女的年纪,这时候再怀孕的话,给人的感觉似乎有点儿不正经,更重要的是,再要小孩,也意味着沈曼君要离开职场半年之久,她编辑部内‘第一注’的身份毫无疑问会被人顶掉,别的不说,张天如似乎就对这个位置是虎视眈眈的……那么,他们两人的夫妻生活机会就特别的少,首先不能在报纸的截稿期,那是沈曼君最忙的时候,而且不能在沈曼君的危险期,而且还要戴羊肠——而且这宝贵的日子里,沈曼君还不能安排出差。
这么算下来,一年能有个四五次,都是不错的了,因为沈曼君时常是需要出差的。吴昌逢憋得也确实难受,就是沈曼君有时候也觉得这样确实麻烦,主要是,即便有安全期和羊肠两重保险,也还是提心吊胆,羊肠还越来越难买,那么,顺理成章地,男性结扎术,似乎就像是买地所有的新东西一样,让人非常的向往了——这么小的代价,能提供如此大的收益,这样的美事也就只有在买活军这里才有了,买活军所有的新东西好像都是如此,代价极小而效用极大,一经推出就备受追捧,很快供不应求。
夫妻两人差不多是同时想到这里的,也都同时意识到,如果想做,那最好是快做,一旦这件事传开了,很可能会和如今的放足手术一样,有一个漫长的等待期,因为不论如何,医生和医疗材料都是有限的,放足手术要乙迷,这不说了,结扎术的数量也无疑会受限于羊肠线的产量。
“明日你去医院的话,我和你一同去,要是条件允许,明日就做。”
吴昌逢立刻拍板,他对于后遗症根本不予考虑,这是对买地的信任——既然说了后遗症少见,是做得不好才会有,那只要找到最在行的医生做不就行了吗?以沈曼君的职位,这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买地说少见,那就是真的少见,就像是放足手术,都多少例了,才死了几个人?吴昌逢坚信自己绝不可能这么倒霉。
“就这么定了,乘着天气还没大热,赶快做,也好恢复,不然,怕不是要拖到冬天去,到了那时,又不知道还有没有羊肠线了。”
“是,而且到那时还说不准有没有战事,会不会抽调医生去前线。”
沈曼君也认可吴昌逢的判断,既然想做,迟不如早,不过,她这一说,吴昌逢的注意力又转移了,忙道,“六姐吐口要打了吗?难怪我看你今晚好像特别心事重重——”
沈曼君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那个……也没说要打,只是,只是……”
她不否认,丈夫看得很准,自己今晚的确是有心事的,不过,就连沈曼君自己也很难组织起语言,来形容自己复杂的心情罢了。既然这会儿吃饱了,暂时还不想睡,而工作又的确已经完成了,沈曼君便暂时放任自己的思绪,游荡在这些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之中——她平时是绝没有这番空闲的。
“怎么说呢……”她怔怔地盯着桌面上明晃晃的灯光——现在的夜晚是多么的明亮啊——“昌逢,咱们来买地多久了?”
“五年了吧,怎么,想家了?”
“不是……家没什么可想的,这里的日子要好得多了……只是……”
沈曼君皱了皱眉,“五年了,做这份工作也四年多了……怎么说呢,和六姐时而会面,也已经有四年多了,你觉得,以你的看法,六姐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