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乱糟糟地问着,因为有街坊里熟悉的人物出面张罗,连里正也在一旁,因此倒也不担心是骗局,是设的套儿,嘴上都是喊得亲热,木头道,“不找我,找她们!”
他拿手一比,把两个女娃娃显出来了,众人都骚动起来,“啊?找她们?!”
说实话,木头媳妇也还罢了,站在大秤旁的卫妮儿,最近在胡同里名声可不好,便是今日,和一群男丁厮混在一处,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要不是她们明显是为买活军办事,那脾气不好的街坊都能指着鼻子骂——为何呢?一条胡同的名声,得靠大家维护着,你一个人撒疯卖味儿不要紧,不能带累了街坊们的名声吧?这好歹是北城正经胡同,真要是个风骚的趁早上八大胡同去!
但今日,有了这些健壮高大的买活军护卫,还有能耐人木头和卫大郎——木匠在一般百姓心中的地位是特别崇高的——在一边,大家就暂且收敛了这股子邪火,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啥意思?这么多男人都在呢,就瞅着她们分煤呗?”
“六姐就是这意思,反正也不要钱,这女人分的煤一样也能烧——您爱要就排队,不要那也是您自个儿的事——”
这老八板儿的先生还自不可置信问个不住,胡同里众人也惊叹着望向骆驼边两个罩衫女娘,指指点点议论个不住,一时竟无人上前,木头媳妇不耐烦了,叉腰道,“没人来,那咱们收歇了去鲫鱼胡同那儿去,那儿烧不起煤的人家多!”
“别介!来了来了,要的要的。”
话音未落,人群里有人喊起来了,一个小泼皮嬉皮笑脸地奔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薄得都空了的棉袄,冻得缩头缩脑的,头面黢黑,一进来先跪下给骆驼磕了个头,“六姐菩萨慈悲呀!我们家那柴火都没下顿啦,我老娘还病着那,好姐姐可怜可怜我,多舍我些煤块儿吧。”
“你是后头斜靴胡同的小刘二,我认得你,你家着实艰难,你老娘也病了好几个月了,咳嗽一直没好。”
卫妮儿上前一步,双目炯炯地望着小泼皮,“你四处帮闲奔波养家,不容易,来,按个手印,我给你二十斤煤块儿,好歹暖和个两日。”
一席话说得小泼皮几乎落泪,又要给卫妮儿磕头,卫妮儿退开不受,只是高声问道,“我还有几个问题问你——我问你,女人抛头露面,出门做活,丢人不丢人?”
“不丢人!”
这小泼皮是多么机灵的人?闻言立刻高声回答,“自食其力怎么丢人?!”
“好!”卫妮儿双眼看向人群,嘴角噙着冷笑,“我再问你,女人出门是不是就一定做坏事去了?能不能堂堂正正做些好事?”
“能!”刘二斩钉截铁,“今儿卫姐姐做的便是扶弱济贫的大好事儿!”
“什么样的人才丢人?”
“见不得人好,满嘴里嚼粪泼脏水的才丢人!”
“不错!”卫妮儿大声说道,“刘二,我告诉你,见不得人好的,说酸话的丢人这不假,更丢人的是忘恩负义,用人朝前,不用朝后的。刘二,你说,买活军待我们京城百姓有没有恩义?”
“有!买活军卖便宜的盐,教人识字,来京城调查王恭厂的事情,还帮着印救援单子,救了好些人命——买活军还运南城活不下去的百姓南下呢!还给他们建火房子,现在又来舍煤,买活军待京城百姓有大恩!”
“这些事有没有买活军的女娘在做?”
“有,多少双眼睛瞧着呢!女娘也带头进去救灾了!”
“受了恩惠还反来说嘴,抹黑买活军女娘,给她们泼脏水的,是人吗?”
“不是人!都是些狼心狗肺,不人不贵,忘恩负义的混账王八东西!”
刘二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卫妮儿冷笑着,快意地望着寒风中一张张呆滞的面孔,她心底的块垒完全被冲开了。
“说得好!多给你二斤煤算我送你的!”她指着地上的痰迹。“刘二,这口痰你是吐在了地上——
也是吐在了这帮忘八羔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