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帕认为这是不言自明的问题,如果有谁断言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比较快活,那榕帕就要把他和一条毒蛇捆在一起,看看他随时被咬一口的情况下还怎么能快乐得起来。每次出门干活的男人们回家时,女人们当然也开心——但那种开心是不好的开心,那种开心是因为外界有过多的危险,是因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的开心,但这种开心的本质是悲哀,是太多的不幸。
榕帕更喜欢——当然大多数人都更喜欢水稻丰收时的开心——这种开心,是好的开心,榕帕认为老师们说得对,这种开心代表着人们征服了自然,人们的劳动有了结果,这是一种自豪的开心。
现在摆在面前的路就非常清晰了,压根没有必要去选择,榕帕和榕特的意见非常一致,他们的看法在自己的氏族里也立刻蔓延了开来——得想个办法,把自己变成谢六姐的活死人。
观点是一致的,但动机各有不同,有许多人的想法不像是榕帕这样清楚,他们只是觉得,活死人是最虔诚的,最强壮的,最英勇的,最博学的,他们一定得到了神最多的赐福(尽管教义明确表达了神不在乎),所以,如果他们也成为活死人,那么他们也会有一样的改变。而榕特的想法是很简单的,村落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传承,他们需要新的传承,知识教,完全就是最佳的选择。
她是个巫女,虽然懂得不多,但人们敬畏巫女,因为这就是村落的规矩,榕帕在村中的地位也很高,因为他是第一批下山做活的占人,受到了买活军的看重。所以,榕村的意见是最早统一的,老祖母和榕帕、榕特一起,找到莫教士,慎重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他们不想仅仅只做受到知识教恩惠的占人了,他们想要做活死人,如果莫教士肯给予他们这份殊荣的话,村落将会把自己的性命献给知识教,从此做他们忠诚的仆人。
莫教士立刻露出了非常好看的笑容,他晒得有些发红了,看上去不再那样白净,但是,他显得精神奕奕,总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会得到六姐的赞许。”他先赞赏了占人的忠诚,又说,“但是,活死人是有条件的——”
当然是有条件的,这样好的人群怎么可能人人都能当呢?首先,活死人要服从谢六姐的管理,遵守谢六姐的规矩——不再像是现在这样,只是做活期间守有限的规矩,而是在任何时候都要遵守繁多的规矩,其中有许多规矩或许是和现有的村规抵触的。
这在意料之中,占人们已经用几个月的时间熟悉了活死人的规矩,其中没有太多不可接受的地方,这主要是因为村规本也很简单。
还有一点,就是活死人只在华夏国的国民之中招募。这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榕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有些责难地说,“但是,教士,也不是,汉人——”
她磕磕巴巴的汉语让莫教士的笑声更欢快了,他改口说起了占语,夹杂着汉语的单词——莫教士的占语已经说得很好了!他不愧是教士!学语言也比占人要快得多。
他说,“华夏国和占城港不一样——占城港是占人的王国,只允许占人居住,但是,你们也不觉得你们是占城港的百姓,是吗?”
确实如此,榕村的人认为他们自己是一支独立的势力,他们还没有国家的概念,占城港的失败不代表他们的失败,占城港的强大不代表他们的强大——反而倒可能代表着力度更高的勒索。不过,如果要他们选择的话,他们会想要选择占城港来依附,因为他们说一样的话语,而且彼此间有遥远的亲戚关系,被欺负的可能更小一些。占人们感到迷惑的是,他们不知道说不一样语言的人也能组成一个国家,譬如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越人的安南正压迫着占人的占城港,但即便如此,占城港也不属于安南,他们只是向安南纳贡而已,如同村落对占城港做的一样。
“你们说的这叫做民族,你们都是占人——占族人,”莫教士说,“华夏也有很多民族,有汉族——他们人数最多,也有很多人数少的民族,比如我,我是欧罗巴族人,这是我的种族,我是欧族人——”
“欧族人!”大家都念诵起了新的知识。
“但是,我同时也是华夏人,这是我的国家。”莫教士说,他还想再解释一下其中的区别。但被急切的占人们打断了。
“民族不同的人,也可以组成一个国家吗!”
“可以的——”
榕帕又一次打断了莫教士的话,“那我们愿意加入华夏国!”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榕帕对族人们说,“是谁把送来了贵重的礼物?是谁教我们读书认字?”
“是谁为我们整理历史,谁为我们起了姓氏?谁教我们兴修水利,谁给我们充足的大米饭吃?”
“除了要求肉干、果酒、矿石的奉献之外,谁来管理过我们?是占城港吗?”
“不!”
“从来没有人来管我们,是华夏的买活军管了我们!”
榕村的占人们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谁对我们好,我们就是哪国的人!”
“谁来管我们,我们就接受谁的管理!”
占人们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他们的同族攻打他们,驱赶他们,勒索他们,是买活军,买活军带来了这所有的一切,这让人离不开的一切,理所当然的——
“我们当然是华夏国的人!”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只是占人了——”
“我们是信仰知识教的人,是六姐菩萨的活死人,我们——是华夏国的占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