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预想的赏赐没有到位而狂怒暴走的泾原大兵,簇拥着他们的节度使姚令言逼进长安近郊。德宗彻底慌了神,急忙下令赏给士卒们每人两匹布帛,大兵们更加愤怒,用乱箭射死了前来传令的宦官。
德宗一看不行,又让人推出二十车金帛,怎奈为时已晚,乱军已拥入城中,再也无法控制!
从朝廷在上述危机中做出的应急反应看,德宗身边没有一位哪怕稍微有些见识的官员。
此时此刻,把乱军稳在城外比任何事都重要!
可德宗与他的那些近臣竟然还在打小算盘、耍小机谋,企图用几匹破布糊弄了事,以致局面完全失控。
长安作为大唐国都,城墙不可谓不高不厚,城防不可谓不严不坚,区区五千人为什么没有受到丝毫抵抗,便得以顺利闯入城中?
这恐怕还得感谢德宗刚上任时,亲自挑选的神策军使兼禁军统领白志贞。
神策军,原为戍防吐蕃的边军,由哥舒翰一手组建。安史之乱中调入内地平叛,驻地几经调整,最后落脚于陕州(今河南三门峡)。
代宗时因迎驾有功,被监军鱼朝恩带入长安,成为由朝廷直接掌握,待遇最好、装备最优、战力最强、信任度最高的一支武装力量,基本取代了原有禁卫六军的职能。
白志贞到职后与德宗身边红人奸相卢杞打的火热,是德宗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两河战争爆发,神策军将士也奉命出兵支援。既然打仗总免不了伤亡,按制及时将伤亡员额征募补齐、重新训练也就是了。但白志贞却隐情不报,私下将空出的编制员额卖给了向他行贿的市井富商。这些富商拿着神策军的俸禄、吃着神策军的粮食,却用不着训练执勤,快活的有如神仙。
随着战局持续恶化,神策军伤亡大增,吃空饷的也越来越多,白志贞赚得盆满钵满,可却造成了神策军的严重缺编,几乎沦为徒有其名的空架子。
前泾原节度使、司农卿段秀实久于军旅,知道个中利弊,向德宗提出禁军不精、编制不足,一旦遇有战事朝廷将无力应对。只是他作为一个主管种地的边缘人物,对皇帝直接掌握的军队说三道四,德宗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于是,当泾原乱军拥入城中,德宗诏令神策军防御,竟然没有一兵一卒赶到!
乱军在城中鼓噪,把民众吓的东逃西窜。有位小头目冲着人群高喊:“你们怕什么,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抢你们的财物,没人收取你们的税间架、除陌钱了!”
百姓看到乱军似乎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也就逐渐安定下来,纷纷来到街上看戏一般瞧着这出闹剧如何收场!
德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安排普王李谊、翰林学士姜公辅前往宣抚,可惜一切都晚了!乱军已在皇宫正门——丹凤门外列好冲锋队形,缓缓向前压进!
此时如果再不走,恐怕就要成为乱兵的阶下囚。
十月初三,德宗带上亲近家眷以及传国玉玺,仓皇从北门逃离。他在东宫当太子时的两个旧时宦官窦文场、霍仙鸣领着百余名小太监聚拢在德宗四周,普王李谊头前开路,太子李诵负责殿后。
一行人逃出宫苑,碰到郭子仪之子郭曙与几十名家丁出外打猎,自觉加入德宗队伍充当护卫。附近右龙武军四百余名正在操练的士卒,闻讯也在将领令狐建的指挥下赶来,德宗身边总算有了一支武装力量。
这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兵民掺杂的奇怪队伍,匆匆行进在通往咸阳的官道上,狼狈的犹如丧家之犬。
正在赶路之际,与普王李谊一同宣慰乱军无果的翰林学士姜公辅赶来,拦在德宗马前,气喘吁吁地说:“陛下,太尉朱泚曾做过泾原节度使,前期因他兄弟朱滔的原因一直闲居于长安,陛下如果不能用他,那还不如派人去杀了他,免得日后留下后患!”
德宗哪里还有心情考虑这个问题,只应了声:“到时再说”,推开姜公辅继续跑路。
当晚,一行人抵达咸阳,稍作停留继续出发。
因事发紧急,群臣不清楚德宗跑到了何方。宰相卢杞、关播翻墙而逃,神策军使白志贞、京兆尹王翊等人也相继逃出长安。
曾上万言书劝谏的翰林学士陆贽在咸阳追上了德宗,成为混乱时期德宗身旁的重要谋臣,在烽火连天的危局下,他带给德宗以激励、信心和勇气,最终使大唐得以逆境翻盘!
放下逃难的德宗暂且不表,且说泾原的这帮大兵们闯进无人看守的大明宫,登上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含元殿(大明宫正殿,用于举办重大活动)。看着满眼的富丽堂皇,他们个个兴奋不已,三五成群的在皇宫中抢劫搬运金银财宝,昼夜不息。
城中居民也瞧红了眼,有个别胆大的混入宫中,实在进不去的就拦路抢劫,整个长安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姚令言找来军中几位将领,与他们商议:“我们现在群龙无首,这样下去势必难以长久。朱太尉是当世英豪,不如拥立他为帝,你们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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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朱泚平时注重广交人脉,在军中威望很高,几名将领也纷纷点头同意!
朱泚自打受到兄弟朱滔作乱牵累被德宗架空后,一直处在既惶恐又郁闷的负面情绪中,不知哪天会被朝廷清算,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的混吃等死。
谁料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几千名泾原大兵居然闯入长安吓跑了皇上,还要尊奉他为主!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
再说了,此时的他除了答应也别无选择,即便那帮大兵只是拉他充个门面他也认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夜半时分,大明宫里灯火通明,朱泚在卫队簇拥下,乘马扶辔缓行入宫,当晚宿于含元殿,对外宣称暂时由他统领禁卫六军。
十月初四,乱军进城第二天!
朱泚移居白华殿,并发告示声称朱太尉已暂管六军,要求还在城内的神策军,以及朝廷的文武官员限期三天归建,逾期未到者,一经查出定斩不饶。
那些没来得及随驾出逃的官员看到告示心内大定,以为朱太尉完全掌控了局面,相继来到朝堂拜见朱泚,言谈间免不了有人劝他早日把德宗迎接回来。
听到这些话,朱泚原本和善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官员们见他面目狰狞,已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谦虚随和的朱太尉,便也纷纷闭嘴,悄悄退了下去。
想跑已经不可能了,长安城防已被朱泚接手,城门早就封闭起来。摆在这些官员面前的路有两条,要么跟着朱泚一起背叛大唐,要么宁为玉碎做个忠臣!
原京兆少尹源休看透了朱泚的心思!
此人曾于建中三年(782年)出使回纥,被回纥在冰天雪地里扣留了五十多天,任务完成的比较圆满。因他极富辩才,思路清晰,善于问答应对,是德宗喜欢的人才类型。奸相卢杞担心他因此受到德宗的欣赏重用,便趁着德宗还没接见,将他调整为没什么权力的光禄卿,财物赏赐的也很少。源休对此耿耿于怀却又诉苦无门,朝政让卢杞这种货色掌持,他能有什么办法!
乱军进城,朱泚掌权,对于既得利益者来说是个噩耗,但对源休这样的失意人来讲,却是一次重新洗牌的绝好机会!
朱泚的经历与他差不多,失意、郁闷、恐慌、焦虑等负面情绪他源休也有,同道人最解同道人!
于是在百官碍于名份疏离朱泚之际,他却主动靠上前去,发挥自己见多识广、能言善辩的特长,替朱泚分析形势出谋划策制定规划,单独密议了很久,最终坚定了朱泚称帝的信心与决心!
后人评价泾原兵变,认为源休的罪过大于朱泚。我倒觉得源休没什么错,这是一个正常人在危境中求生欲望的正常反应!
如果非要追究泾原兵变的是与非,德宗与卢杞才是最大的恶人!
十月初六,乱军进城第四天!
朱泚采纳源休提议,封闭京城十门,严禁朝廷在职官员出城。源休又亲自出马替朱泚当说客,拉拢朝中官员为朱泚所用。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不少曾名动一时,又不为朝廷所用的文臣武将都投到了朱泚门下。
比如李希烈的干爹、前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自从被李希烈驱逐到朝廷后,一直没有任何实职。